天刚蒙蒙亮，宝玉就睁开了眼睛。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昨日和云珩打架的场景——弟弟被他推倒在地时惊愕的眼神，像根刺似的扎在他心里。


    袭人听见动静，忙披衣过来："二爷怎么起这么早？"


    宝玉拥被而坐，声音闷闷的："云哥儿...可起来了？"


    "还没呢，昨儿个闹那么一出，怕是累着了。"袭人边说边点亮灯烛，"二爷要梳洗吗？"


    宝玉摇摇头，突然跳下床，光着脚跑到多宝格前，从最上层取下一个锦盒。那是舅舅年前送的徽墨，质地细腻，雕着精美的松鹤纹样，他一直舍不得用。


    "把这个包起来。"宝玉将锦盒递给袭人，"再包些松子糖...云哥儿爱吃的那种。"


    袭人会意，轻声道："二爷是要去赔不是？"


    宝玉没回答，只是匆匆洗漱完毕，换上件月白色长衫，连早膳都不用，就捧着礼物往云珩院子去了。


    云珩住在贾母后院的一处小偏院，环境清幽。宝玉走到门前，却听见里面已有说话声。


    "...这淤青得上药，哥儿怎么不说呢？"是云珩的奶嬷嬷张氏的声音。


    "不疼。"云珩的声音小小的，"别告诉太太..."


    宝玉心头一紧，推门而入。只见云珩坐在床沿，衣袖挽起，露出手肘处一块铜钱大的青紫。张氏正拿着药膏要涂，见宝玉进来，连忙行礼。


    云珩抬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要藏起伤处。宝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蹲在弟弟面前，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块淤青："是我弄的？"


    云珩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我不小心撞到桌角的..."


    宝玉鼻子一酸，将带来的礼物一股脑儿塞进云珩怀里："对不起...哥哥错了..."


    云珩看着精致的徽墨和香甜的松子糖，小嘴微微张开："给我的？"


    "嗯！"宝玉重重点头，"还有...还有..."他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个玉坠，"这个也给你。"


    那是他从小戴在身上的平安扣，虽不值钱，却是老太太给的。云珩认得这东西，连忙推辞："哥哥的护身符，我不要..."


    宝玉固执地给弟弟戴上："你戴着，就当哥哥赔罪了。"


    张氏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兄弟二人，一时无话。晨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还疼吗？"宝玉轻声问。


    云珩摇摇头，掰了块松子糖放进嘴里，突然笑了："甜。"


    宝玉这才松了口气，在弟弟身边坐下："我昨晚一宿没睡好..."


    "我也是。"云珩小声说，"我想哥哥是不是讨厌我了..."


    "胡说！"宝玉急道，"我怎么会讨厌你？是哥哥不好，不该跟你抢..."


    云珩低头玩着衣角，半晌才道："哥哥是不是...特别喜欢林妹妹？"


    宝玉脸一热，支吾着说不出话。云珩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也喜欢...林妹妹好看，还给我糖吃..."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个小荷包，倒出几颗已经化得不成形的糖块，"我都舍不得吃..."


    宝玉看着弟弟珍藏的糖，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自己送给黛玉的瓷娃娃，那是他花了半个月才做好的，昨日一气之下竟亲手打碎了。


    "云哥儿，"宝玉突然问，"要是...要是林妹妹只喜欢我们中的一个，怎么办？"


    云珩愣住了，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渐渐浮起水雾："那...那另一个会很伤心吧..."


    宝玉见弟弟要哭，连忙搂住他："不会的！妹妹那么乖，肯定两个哥哥都喜欢！"


    "真的吗？"


    "真的！"宝玉重重点头，"咱们拉钩，不管妹妹更喜欢谁，咱们都是好兄弟！"


    云珩破涕为笑，伸出小手指钩住宝玉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兄弟俩正说着，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是黛玉软糯的声音："云哥哥...在吗？"


    两人同时跳起来去开门。只见黛玉穿着杏红色小袄，怀里抱着那只白兔子，仰着脸看他们。晨光中，她粉嫩的小脸像朵初绽的花儿。


    "妹妹怎么来了？"宝玉惊喜道。


    黛玉指了指兔子："它...想云哥哥..."


    云珩顿时眉开眼笑，接过兔子，却见黛玉又从荷包里掏出两颗糖："给...哥哥..."一颗给云珩，一颗却递给了宝玉。


    宝玉接过糖，心里像灌了蜜似的："妹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黛玉眨眨眼："猜的..."说着自己迈过门槛，爬到云珩床上坐下，小脚一晃一晃的。


    宝玉和云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三人围坐在一起，黛玉一会儿摸摸兔子，一会儿看看这个哥哥，又看看那个哥哥，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妹妹在看什么？"云珩问。


    黛玉指了指两人的脸："一样..."


    本就是双胞胎，自然是一样，只是有些细微差别罢了。


    “妹妹看这个。”贾宝玉从脖子处掏出通灵宝玉。


    黛玉一见通灵宝玉，立刻伸手去摸。奇怪的是，那玉在阳光下竟泛起微微红光，映得黛玉的小脸嫣红一片。云珩惊讶地瞪大眼睛："它会变色！"


    宝玉也吃了一惊，这玉平日只是温润，从未见过这般异象。黛玉却似很喜欢，小手紧紧攥着玉不放，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哼起儿歌。


    正玩得高兴，忽听外面贾敏的声音："玉儿？又乱跑！"


    门帘一掀，贾敏走了进来，见三个孩子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禁莞尔："我说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原来跑到这儿来了。"


    宝玉和云珩连忙起身行礼。贾敏注意到云珩手肘上的淤青，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云珩下意识地往宝玉身后躲了躲："不小心摔的..."


    贾敏何等聪慧，看了看宝玉局促的表情，又见桌上摆着的礼物，心下已明白几分。她不动声色地拉过云珩，亲自给他上药："以后小心些，你哥哥该心疼了。"


    宝玉脸一红，低头不语。黛玉却从床上溜下来，摇摇晃晃走到云珩面前，对着伤处轻轻吹了吹："痛痛...飞..."


    云珩的眼圈顿时红了，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贾敏见状，柔声道："好了，都去用早膳吧。老太太等着呢。"


    三人跟着贾敏往贾母院中去。路上，宝玉悄悄拉住云珩："还生哥哥气吗？"


    云珩摇摇头，突然小声道："哥哥，我们公平竞争好不好？"


    "什么？"


    "就是...我们都对林妹妹好，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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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喜欢谁..."云珩认真地说，"但是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是好兄弟！"


    宝玉没想到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他郑重地点头："好，一言为定！"


    走在前面的黛玉突然回头，冲两人甜甜一笑，阳光下像个瓷娃娃般精致。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一左一右跟了上去。


    贾母院中早已摆好早膳。见三人一同进来，贾母笑得合不拢嘴："哟，咱们家三个小祖宗倒是和睦。"


    王夫人看了看宝玉和云珩，欲言又止。昨夜贾政得知两兄弟打架，本要责罚，是贾母拦下了，说孩子间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用膳时，宝玉和云珩争着给黛玉夹菜。黛玉来者不拒，小嘴塞得鼓鼓的，像只贪食的松鼠。贾母看着三个孩子，突然对贾敏道："瞧他们，倒像是亲兄妹似的。"


    贾敏笑着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色。她比谁都清楚，黛玉名义上是太子义女，这份亲近不知能持续多久。


    早膳后，贾母命人在暖阁铺了厚厚的毯子，让三个孩子玩耍。宝玉搬来自己的玩具，云珩则拿出珍藏的九连环，黛玉坐在中间，看看这个，玩玩那个，不亦乐乎。


    "妹妹看，"宝玉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新做的布娃娃，"像不像你？"


    那娃娃穿着红色小袄，眉眼竟真有几分似黛玉。黛玉欢喜地抱在怀里，亲了亲娃娃的脸，又亲了亲宝玉的脸："谢谢哥哥..."


    云珩见状，连忙从荷包里掏出个草编的蝴蝶："这个会动..."说着轻轻一拉尾巴，草蝴蝶的翅膀果然扇动起来。


    黛玉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学着云珩的样子拉草绳，咯咯笑个不停。宝玉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弟弟的手艺确实精巧，自己做的布娃娃相形见绌。


    正玩着，贾琏掀帘进来："哟，这么热闹？"他手里拿着个风筝，"天儿好，要不要放风筝去？"


    三个孩子欢呼起来，跟着贾琏往大观园去。深冬的园子里梅花正盛，红的白的交相辉映。贾琏帮着把风筝放上天，便交给孩子们拉着玩。


    黛玉人小力弱，只能抓着线轴看。宝玉和云珩一左一右护着她，生怕她摔着。风筝在蓝天中越飞越高，像只五彩的大鸟。


    "高...高高..."黛玉指着天空，小脸兴奋得通红。


    宝玉突然道："等妹妹长大了，咱们做只更大的风筝，带妹妹一起飞！"


    云珩不甘示弱："我学做能坐人的大风筝，带妹妹飞过扬州去！"


    贾琏在一旁听得直乐："好志向！到时候可别忘了带上琏二哥！"


    正说笑间，忽听"啪"的一声，风筝线断了。那五彩风筝随风飘远，渐渐变成一个小点。黛玉"啊"了一声，小嘴一扁，眼看要哭。


    宝玉连忙安慰："不怕，哥哥再给你做个更好的！"


    云珩已经跑出去老远："我去捡回来！"


    贾琏赶紧追上："小祖宗，别跑远了！"


    黛玉看着两个哥哥远去的背影，突然笑了，小手紧紧攥着宝玉给的布娃娃和云珩给的草蝴蝶，阳光下像个小小的天使。


    远处，宝玉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妹妹站在梅花树下，红袄映着白雪，美得像幅画。他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妹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