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语青妃 作品
56.第 56 章
"再添一床鹅绒被来,"贾母抚摸着床榻,"那孩子身子弱,受不得寒。"
王夫人应着,眼角却瞥向窗外——宝玉从卯时起就在府门口张望,这会儿已经来回踱了上百趟,雪地上踩出一圈凌乱的脚印。
"宝兄弟,"贾琏撑着油纸伞走过去,"仔细冻着。姑母的车驾最快也要午时才到。"
宝玉呵着白气,眼睛却亮得出奇:"琏二哥,你说妹妹还认得我吗?"
贾琏失笑:"林妹妹去年见你时才满周岁,哪能记得?"
宝玉却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黛玉周岁时抓过的玉坠:"我日日带着这个,妹妹定能感应到。"
正说着,忽听远处一阵马蹄声,贾琏眯眼望去:"来了!"
只见官道尽头,一队车马缓缓驶来。为首的青绸马车上悬着"林"字灯笼,在风雪中微微摇晃。宝玉顾不得雪滑,拔腿就往前跑。
马车停在荣国府正门,丫鬟先掀帘下来,接着是一位端庄妇人——正是贾敏。她怀中抱着个雪团似的小人儿,裹在银狐毛斗篷里,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妹妹!"宝玉冲到车前,又猛地刹住脚步,手足无措地行礼,"给姑母请安。"
贾敏笑道:"宝玉长高了。"说着低头对怀中小人儿道,"玉儿,这是你宝哥哥。"
斗篷里探出一只小手,接着是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宝玉。黛玉比去年画像上长大了许多,眉目如画,唇若点朱,虽才两岁多,却已显露出绝世风姿的雏形。
"哥哥..."黛玉突然开口,声音软糯得像新蒸的桂花糕。
宝玉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贾敏也吃了一惊:"玉儿在家时倒是未曾叫得这般好听、清楚。"
黛玉却已经挣扎着要下地,贾敏只得让嬷嬷扶着她站好。小黛玉穿着大红绣金线的棉袄,摇摇晃晃走向宝玉,忽然从袖中掏出个物件——竟是去年宝玉托人送去的草编蚱蜢,已经有些褪色,却被保存得极好。
"虫虫..."黛玉将蚱蜢举到宝玉面前,眼睛弯成了月牙。
宝玉再也忍不住,单膝跪地接住扑来的小人儿,眼泪夺眶而出:"妹妹记得我...妹妹真的记得我..."
贾琏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忙招呼众人进府。贾母早已等在二门处,见了黛玉便心肝肉儿地叫起来,一把搂进怀里。
贾云珩看着林黛玉手中的草编蚱蜢,有些小小的郁闷,明明是自己给林妹妹的礼物,在妹妹那儿,好像都是哥哥给的一样。
不过,也就一会儿,毕竟对于林黛玉,贾云珩也是头一次见,还是蛮好奇的。
"外...婆..."黛玉乖巧地偎在贾母怀中,这一声叫得贾母老泪纵横。
王夫人、邢夫人等挨个见了,无不惊叹黛玉的灵秀。轮到云珩时,这个比黛玉大两岁的男孩竟害羞起来,躲在王夫人身后不敢上前,毕竟刚才自己还在心里嘀咕或许妹妹不喜欢自己,只喜欢哥哥。
"这是云哥哥。"贾母笑着拉过云珩。
黛玉从贾母膝上滑下来,摇摇晃晃走到云珩面前,突然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颗松子糖:"哥哥...吃..."
云珩顿时红了脸,接过糖小声说了句谢谢。宝玉在一旁看得酸溜溜的:"妹妹都没给我糖..."
黛玉闻言,忙又掏出一颗,却因走得太急绊了一跤。宝玉和云珩同时去扶,三颗小脑袋"咚"地撞在一起。出乎意料的是,黛玉非但没哭,反而咯咯笑起来,两个男孩也跟着傻笑。满屋子大人看着这情景,都忍俊不禁。
当夜,贾母设宴接风。黛玉被安排在特制的高椅上,左边宝玉,右边云珩,两个男孩争着给她夹菜。
"妹妹尝尝这个,"宝玉夹了块藕粉糕,"我特意让厨房做的扬州口味。"
云珩不甘示弱,舀了勺燕窝羹:"这个对身子好..."
黛玉来者不拒,小嘴吃得油光水滑,还不忘把不喜欢的胡萝卜偷偷塞给宝玉。贾敏见状刚要制止,贾母却摆摆手:"由他们去吧,宝玉乐意着呢。"
宴毕,贾母留下贾敏说话,让王夫人带孩子们去暖阁玩耍。暖阁里早已备好各色玩具,最显眼的是宝玉找人做的一套小木人,雕的都是扬州风景。
"这是瘦西湖,"宝玉指着一个小亭子,"等妹妹大了,我带你去划船。"
黛玉抓起小木船摆弄,突然指着船底:"字..."
宝玉凑近一看,原来是他雕刻时不慎留下的"宝"字痕迹,不由惊喜:"妹妹认字了?"
"在家时她父亲教着玩,倒认得了十几个字。"贾敏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笑着解释,"这丫头过目不忘,诗词教两三遍就能咿咿呀呀地背。"
正说着,黛玉已经捧着本画册,指着上面的"月"字念了出来,发音虽稚嫩,却清晰准确。宝玉和云珩顿时崇拜得五体投地,争着要教她认新字。
贾敏看着三个孩子玩作一团,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色。她悄悄退出暖阁,回到贾母房中。
"母亲,"贾敏低声道,"后日入宫的事..."
贾母叹了口气:"推脱不得。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要见见这丫头。"
"我担心太子那边..."
"无妨,"贾母拍拍女儿的手,"有我在。再说,那孩子招人疼,皇家见了只会喜欢。"
贾敏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头。窗外,雪又悄悄下了起来。
腊月初十,寅时刚过,林府马车便在宫门外候着了。黛玉被裹在貂裘里,只露出半张小脸,好奇地打量着朱红宫墙。
"玉儿乖,"贾敏整理着女儿的衣襟,"待会儿见了穿黄袍的老爷爷要磕头,知道吗?"
黛玉点点头,小手却紧抓着贾敏的手指不放。
乾清宫内,皇帝高坐龙椅,太子立于下首。当太监引着贾敏和黛玉进来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臣妇贾敏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贾敏恭敬行礼,轻轻拉了拉黛玉的小手。
出乎意料的是,黛玉竟自己跪了下来,像模像样地磕了个头:"皇...爷爷...安..."
满殿哗然。皇帝原本严肃的面容瞬间柔和,竟起身走下台阶:"这小丫头,怎么知道朕是爷爷?"
黛玉仰起脸,天真道:"白胡子...爷爷..."说着还比划了一下,意思是画像上的皇帝都有白胡子。
皇帝开怀大笑,亲手扶起黛玉:"好个伶俐的丫头!赏!"
早有准备的太监捧上锦盒,里面是一对赤金镶玉的镯子,正好适合孩童佩戴。太子见状,也上前笑道:"玉儿可记得义父?"
去年年末,林黛玉没有入京,不过今年夏,太子去江南有事,倒是在林府停了一日,见了林黛玉。
黛玉眨了眨眼,突然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糖:"父...吃..."
太子愣住了。他膝下子女众多,却从未有孩子敢这样随意待他。看着黛玉澄澈的眼睛和小手中那颗已经有些化了的糖,太子心中某处突然柔软下来。
"好,好。"太子接过糖,竟真放进嘴里,"甜得很。"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子一眼,转而问贾敏:"这丫头平日喜欢什么?"
"回皇上,小女爱看书识字,偶尔喜欢抚琴..."
"两岁的孩子会抚琴?"皇帝惊讶道。
贾敏忙解释:"不过是胡乱拨弄,她父亲教着玩的。"
皇帝却来了兴致,命人取来一张小琴。黛玉见了琴,果然眼睛一亮,在贾敏帮助下坐到琴前,小手有模有样地拨弄起来。虽不成曲调,但指法竟有几分样子。
"奇才!"皇帝赞叹,"林卿家养了个好女儿。"
太子在一旁看着,心中突然涌起一丝真实的骄傲——这聪明灵秀的孩子,名义上是他的义女。他蹲下身,难得温和地问:"玉儿可喜欢皇宫?"
黛玉歪着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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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想,突然指向殿外:"鸟..."
众人随她所指望去,只见一只红嘴蓝鹊落在梅枝上,正巧被阳光照着,羽毛熠熠生辉。
"想要那鸟儿吗?"太子问。
黛玉却摇摇头:"它...想娘..."稚嫩的话语让殿内一静。太子神色复杂,轻声道:"是啊,鸟儿也会想娘。"
觐见结束,皇帝特许黛玉每月可入宫一次,由太子妃教导礼仪。这恩典非同小可,贾敏心中忐忑,却不得不谢恩。
出了乾清宫,太子亲自送她们到轿前。临别时,他突然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塞给黛玉:"拿着玩吧。"
贾敏一见那玉佩上雕的螭龙纹样,顿时变了脸色——这是东宫信物,岂能随意予人?
"殿下,这太贵重..."
太子摆摆手:"孩子喜欢就好。"说着竟摸了摸黛玉的头,眼神是贾敏从未见过的柔和。
回府路上,贾敏紧紧抱着女儿,心绪纷乱。她不知道太子这份突如其来的宠爱是福是祸,只能将玉佩小心收好,打算回去与贾母商议。
而此时东宫内,太子妃正看着丈夫逗弄一只红嘴蓝鹊——那是他命人刚从御花园捉来的。
"殿下何时喜欢起鸟儿来了?"太子妃疑惑道。
太子不答,只是问:"咱们的小女儿,有多久没来请安了?"
太子妃一怔:"慧姐儿前日还来过,殿下正在议事..."
太子"嗯"了一声,突然道:"明日让慧姐儿和黛玉见见,年纪相仿,该玩得来。"
太子妃心中惊诧,却不敢多问。她注意到丈夫案头多了幅画像,仔细一看,竟是今日那林家小丫头的素描。
荣国府这边,黛玉一回来就被宝玉和云珩围住了。两个男孩争相询问皇宫见闻,黛玉却只顾摆弄新得的金镯子。
"妹妹喜欢这个?"宝玉有些吃味,"我也有好东西给你。"
说着跑回屋,捧出个雕花木盒,里面是他这半年收集的各式稀奇玩意儿:五彩斑斓的鸟羽、晶莹的雨花石、会唱歌的瓷娃娃...
黛玉果然被吸引,小手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最后抓起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月牙..."
宝玉趁机道:"这是我特意为妹妹留的,比宫里的镯子好看多了!"
云珩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突然跑出去,不一会儿抱着个小笼子回来,里面是只雪白的兔子。
"给林妹妹!"云珩红着脸说,"我养了好久的,很乖..."
黛玉一见兔子,金镯子也不要了,欢呼着扑过去。宝玉顿时垮了脸,贾母和王夫人在一旁看得直乐。
当夜,贾母院中灯火通明。贾敏将宫中见闻细细道来,尤其提到太子反常的态度。
"那块玉佩我看了,确是东宫之物。"贾母沉吟道,"太子这是要做给皇上看啊。"
"母亲,我担心..."
"无妨,"贾母安抚道,"既然太子真心喜欢玉儿,反倒是好事。你且安心住下,过了年再回扬州。"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骚动。接着鸳鸯匆匆进来:"老太太,宝二爷和云哥儿打起来了!"
贾母一惊,忙带人去看。只见宝玉和云珩在暖阁里滚作一团,旁边黛玉抱着白兔子,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贾母喝道。
两个孩子立刻分开,却都气鼓鼓的。最后还是黛玉开口:"哥哥...抢..."小手指着地上摔碎的瓷娃娃——那是宝玉刚送给她的。
贾母哭笑不得,命人把两个孩子分开洗漱。待众人散去,黛玉却悄悄捡起瓷娃娃的碎片,用小手帕包好,藏在了枕头下。
夜深人静时,通灵宝玉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睡梦中的黛玉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呢喃:"哥哥..."
与此同时,东宫的书房里,太子正对着那幅黛玉的画像出神。画中小人儿天真烂漫的笑容,让他想起了自己早已遗忘的童年纯真。
"来人,"太子突然开口,"明日再备些孩童喜欢的玩意,送到荣国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