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云凰靠在斑驳的泥墙上,看着牛俊逸背过身去收拾檀木盒的侧影。
月光漏进破窗,在他后颈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像极了十年前雪夜里那个把半块炊饼塞进她手里的小乞儿——那时他也是这样,耳尖通红地转身跑开,只留下一串雪地里的脚印。
她喉间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
毒疮的疼从大腿漫上来,可心口的钝痛更甚——那半枚虎符的纹路,和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分毫不差。
牛俊逸总说自己是江南茶商之子,可茶商怎会有虎符?
更巧的是,北疆商会的密函竟和刘相勾连,而父亲当年正是因查北疆走私案被构陷...
"我去趟药铺。"牛俊逸突然开口,檀木盒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你伤口需要换金创药。"
"不必。"麴云凰撑着墙站起来,断笛在掌心硌出红印,"我有更要紧的事。"她盯着他怀里的盒子,见他睫毛猛地一颤,"北疆商会说密函进了宫,我得去查。"
牛俊逸的手指在盒盖上捏出白印:"宫里守卫森严,你..."
"我自有办法。"她打断他,转身走向门口时又顿住,"董捕头和徐铁匠在门口守着,你若要出门..."她没说完,可牛俊逸分明看见她眼底闪过的暗芒——那是十年前她被人堵在巷子里时,攥着碎砖说"我能活"的眼神。
子时三刻,皇宫西华门。
麴云凰缩在墙角,指尖抵着唇吹了声短笛。
夜风卷着《阳关三叠》的清越音波散出去,巡夜的侍卫脚步一顿,刀穗子在月光下晃了晃。
她又加了三分内力,笛声转柔,像极了慈母哄睡的歌谣——这是灵犀幻音诀的"引魂"篇,专门用来扰乱人心智。
侍卫的刀"当啷"落地,眼神逐渐空洞。
她摸出夜行衣裹住身子,贴着墙根溜到他身边:"带我去偏殿书库。"
"偏殿书库。"侍卫机械重复,脚步虚浮地往前挪。
她跟着他绕过大殿,穿过两重朱门。
偏殿书库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反手点了侍卫的睡穴,从怀里摸出徐铁匠特制的铁丝。
锁芯"咔"地一响,她猫腰钻进去,火折子刚擦亮,就见书案上摆着个黑铁匣——匣盖上的云纹,正是北疆商会的标记。
"找到了。"她低喘,指尖刚碰到匣扣,突然顿住。
匣身侧面刻着一行小字:"御赐忠勤伯府"。
忠勤伯是当今三皇子的母族,而三皇子...她想起上个月在茶楼听到的传闻,说这位亲王正暗中和刘宰相来往。
铁匣打开的瞬间,她的血都凉了。
最上面一张纸盖着皇室玉牒印,字迹是刘相的:"北疆粮饷三成入商会,五成送三皇子私库,余下...".后面的字被墨渍晕开,可"三皇子"三个字却像钉子般扎进她眼里——原来刘相不过是棋子,背后站着的是手握军权的亲王!
"小娘子好本事啊。"
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麴云凰旋身,断笛已经抵住喉间——魏管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上的刀疤在火光里扭曲成蛇,"刘相说你聪明,我还不信,这才半日就摸到宫里来了。"
她的后背抵着书案,铁匣在身后硌得生疼。
灵犀幻音诀刚用了两次,内力只剩三成,若硬拼...她扫了眼魏管家腰间的飞爪,突然笑了:"魏管家可知刘相往三皇子私库送了多少?
上个月我在北疆查到,商队运的不是粮,是..."
"住嘴!"魏管家的刀尖压进她脖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刘相要活的,可亲王要的是..."
机会来了!
麴云凰咬着舌尖逼出痛意,左手猛地将火折子砸向魏管家面门。
趁他偏头的瞬间,右手摸出袖中烟雾弹——这是徐铁匠用硫磺和硝石做的,前日她特意在身上藏了三颗。
"咳!
咳!"烟雾腾起的刹那,她抓起铁匣撞开后窗。
冷风灌进来扑灭了火折子,她借着黑暗翻上屋檐,听见魏管家在
活要见人,死要见匣!"
据点外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麴云凰翻过低墙时,正看见董捕头的钢刀砍翻两个杀手,肩背上的血把粗布短打染成深褐。
徐铁匠举着八斤重的铁锤砸向偷袭的刀,手臂上的青筋像蚯蚓般爬动,每砸一下就吼一声:"小兔崽子!"
"董叔!
徐伯!"她甩出断笛,笛音化成《将军令》的激昂调子。
杀手们脚步一乱,牛俊逸的算盘珠紧跟着暴雨般砸出,专打手腕脚腕——这是他们早就练熟的配合。
"小丫头!"徐铁匠抹了把脸上的血,"这些龟孙半个时辰前就来了,说要抢什么..."他的话被惨叫声打断,最后一个杀手被董捕头踹翻在地。
麴云凰扶着董捕头坐下,刚要取金创药,就见牛俊逸站在院中央,手里捏着她从宫里带回来的密函。
他的指尖在"三皇子"三个字上轻轻摩挲,眉峰皱成川字,连她走近都没察觉。
"怎么?"她声音发紧,"你也觉得烫手?"
牛俊逸猛地抬头,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把密函递回来时,指腹擦过她手背:"这上面的印,是忠勤伯府的。"
"我知道。"她盯着他的眼睛,"忠勤伯是三皇子母族,而三皇子..."
"而三皇子掌握着京城卫戍营。"牛俊逸突然打断她,声音低得像耳语,"你今晚闯宫,卫戍营的人很快就会查到。"
"轰——"
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麴云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扒着院墙上的豁口往外看,就见火把连成一条火龙,当先的将旗上绣着"卫"字——正是卫戍营的标记。
"走!"牛俊逸拽起她的手腕,檀木盒在他怀里撞出闷响,"后巷有我藏的马车。"
"那密函..."
"带着!"他把铁匣塞进她怀里,"这是证据,也是催命符。"
马蹄声越来越近。
麴云凰跟着他翻过院墙时,回头望了眼火光里的据点——破门板歪在一边,供桌上的残香还在飘,半块没吃完的炊饼静静躺在瓦砾中。
十年前的雪夜突然浮现在眼前,那个小乞儿的声音混着马蹄声撞进耳朵:"阿凰,我带你回家。"
可现在,他们连个能落脚的"家"都没有了。
卫戍营的号角声刺破夜空,麴云凰攥紧铁匣,感觉到牛俊逸的手在她掌心沁出薄汗。
这次,换她拽着他跑了——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总要把真相撕个窟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