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管家的马蹄声撞碎夜色时，麴云凰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染坊灯笼在远处明灭，忽觉这京城的每片瓦都在漏雨——从密函被篡改那刻起，刘宰相的网便已张开，她以为自己在破局，实则不过是局中一粒被拨弄的棋子。
\"走！\"牛俊逸拽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近乎粗鲁。
他发梢的夜露蹭过她手背，凉得像块冰。
麴云凰摸了摸袖中断笛，断口处的锋锐刺得指尖生疼——这是她从父亲旧物里翻出的最后信物，如今倒成了握在掌心的刀刃。
两人翻出后窗时，魏管家的尖笑正穿透血腥味：\"麴云凰，你还想往哪儿跑？\"
\"去隐世山谷。\"牛俊逸突然在她耳边低喘，\"密函上的隐字不是宗族暗号，是那处藏着灵犀幻音诀的地方。\"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带着连夜奔波的焦灼，\"刘宰相要的不是密函，是秘籍。
他早知道我们会查，所以调了包。\"
麴云凰脚步一顿。
月光漏进巷子，照见牛俊逸眼底的血丝——他昨日还说要回宗族，此刻却跟着她在刀尖上打转。
她攥紧怀里那张\"晚了一步\"的字条，喉间突然泛起苦意：\"你早知道？\"
\"昨夜才确认。\"牛俊逸的拇指擦过她腕间红痕，那是方才翻墙时被砖角刮的，\"我派去查宗族的人传回消息，三长老书房有张地图，标着山谷入口。\"他从怀里摸出块油皮纸，边角沾着茶渍，\"刘宰相买通的不止三长老，还有驿站的马夫。
我们要出城，得先......\"
\"我来。\"麴云凰打断他，指尖抵住太阳穴。
灵犀幻音诀的功法在经脉里游走，她能听见半里外驿站的马嚼子响，听见马夫打哈欠的尾音。
深吸一口气，短笛抵在唇边——那是她用断笛重新打磨的，笛孔边缘还带着毛刺。
清越的笛音裹着内力散入夜色。
驿站方向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栽倒。
牛俊逸的折扇\"唰\"地展开，遮住两人面容：\"成了？\"
\"他会在寅时三刻开西城门，放我们的马车过去。\"麴云凰捂住嘴咳嗽，喉间甜腥翻涌——这是使用幻音诀的代价，每次操控人心，内力便如抽丝。
牛俊逸的手及时托住她后腰，力道稳得像块磐石：\"撑住，过了城门就安全。\"
出城的路比想象中顺遂。
马夫果然开了门，连守城兵丁的盘问都省了。
牛俊逸掀开车帘时，晨雾正漫过青石板，将身后的京城轮廓浸成一片模糊的灰。
麴云凰靠在车壁上缓气，望着车外渐次掠过的荒村野店，突然道：\"你说隐世山谷藏着秘籍，可我爹的笔记里只提过灵犀幻音诀是麴家祖上传下的。\"
\"所以更要去。\"牛俊逸将油皮纸铺在她膝头，地图边缘画着盘桓的藤蔓，\"我查过，二十年前有位游方道士去过山谷，说那里有座残碑，刻着麴氏镇谷四字。\"他指尖点在地图中央的红点上，\"云凰，或许你爹当年被抄家，根本不是通敌，是有人要夺这门功法。\"
麴云凰的手指猛地收紧，油皮纸发出细碎的响。
她望着牛俊逸眼底的认真，忽然想起昨日在铁匠铺，他塞给她的那块刻着\"隐\"字的玉牌——那是宗族密令，若他有二心，她可凭此揭发。
此刻晨光照在他脸上，将轮廓镀得温柔，倒像是把刀收进了鞘里。
\"到了。\"牛俊逸突然掀开车帘。
麴云凰探出头，只见前方是道狭窄的山隘，两侧峭壁如刀削，入口处垂着碗口粗的藤蔓，叶片上凝着露水，在晨光里泛着冷绿。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她打了个寒颤，摸出短笛别在腰间——这地方连鸟叫都透着股子诡谲。
\"小心脚下。\"牛俊逸拉住她的手腕。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发出\"咔嚓\"一声，两人脚下的青石板竟如薄冰般裂开，露出黑黢黢的深坑。
麴云凰本能地去抓藤蔓，却被牛俊逸拽进怀里，他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闷哼一声：\"抓紧我！\"
藤蔓在头顶摇晃，两人借着惯性翻上旁边的石块。
麴云凰蹲在石沿喘气，往下一望，深坑底部插着密密麻麻的尖木，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她转头看向牛俊逸，他肩头蹭破了皮，血正渗出来，染红了月白的衣料：\"这是机关。\"
\"有人不想让外人进山谷。\"牛俊逸扯下衣角简单包扎，目光扫过四周，\"你看那些藤蔓——\"他指向左侧岩壁，\"看似自然生长，其实每隔三尺就有刀削的痕迹，是人为引导的。\"
话音刚落，树梢传来\"吱呀\"一声。
麴云凰抬头，只见一只灰毛小猴正蹲在松枝上，尾巴卷着根野果，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
她想起牛俊逸说过山谷有灵猴的传闻，试探着从怀里摸出块芝麻糖，放在脚边：\"吃吗？\"
小猴歪头看了看，突然一蹿而下，爪子抓起芝麻糖，又迅速跳回树上。
它啃了两口，突然用爪子指向山隘右侧的灌木丛。
牛俊逸眯起眼：\"它在指路？\"
\"试试。\"麴云凰捡起块石子，朝灌木丛掷去。
石子刚碰到枝叶，\"唰\"地射出三支短箭，钉在两人方才站立的石块上。
她倒吸口凉气，转头对小猴笑：\"谢了。\"
小猴抓了抓耳朵，蹦跳着往灌木丛深处去了。
两人跟着它穿过荆棘，眼前忽然开阔——是片开满野菊的空地，晨雾还未散尽，远处隐约可见几间石屋。
麴云凰刚要迈步，牛俊逸突然拽住她：\"别动！\"
他的折扇敲了敲地面，一块青石板应声翻起，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机括。
几乎同时，破空声响起，数支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麴云凰旋身抽出短笛，指尖在笛孔上翻飞——灵犀幻音诀的音波裹着内力散出，惊得附近的山雀扑棱棱飞起，唧唧喳喳的叫声打乱了箭矢的轨迹。
牛俊逸的折扇\"咔\"地弹出精钢骨，袖中暗器如暴雨般射出，将剩下的箭矢击落在地。
\"好手段。\"
阴恻恻的男声从石屋方向传来。
麴云凰循声望去，只见个黑面虬髯的大汉倚着石屋门框，身边站着七八个持剑的青衫弟子，腰间都挂着枚铜铃——是三流门派\"青铃门\"的标记。
牛俊逸低声道：\"陈虎，青铃门门主，半年前在江湖悬赏榜见过他，说他守着什么宝地，谁闯进去就剁手。\"
\"两位是来抢灵犀幻音诀的吧？\"陈虎摸了摸腰间的大环刀，刀环相撞发出刺耳的响，\"这山谷是老子的地盘，秘籍要是在这儿，也是老子的。\"他目光扫过麴云凰的短笛，\"方才那招控鸟的功夫，倒像秘籍里的手段。
小娘子，把你会的都交出来，老子留你全尸。\"
麴云凰攥紧短笛，指尖抵在笛孔上——她还能再用一次幻音诀，但之后至少得昏迷半个时辰。
正想着，牛俊逸突然轻笑一声：\"陈门主可知这秘籍是谁的？
隐世宗族的人上月还来寻过，说谁敢私藏，就屠了青铃门满门。\"
陈虎的刀环声顿住了。
他眯起眼：\"隐世宗族？
老子在江湖混了二十年，可没听过这号人物。\"
\"您自然没听过。\"牛俊逸从袖中摸出块玉牌——正是前日给麴云凰的\"隐\"字牌，\"这是他们给我的信物。
陈门主若不信，不妨现在就跟我去宗族对质？\"他故意把\"对质\"二字咬得极重，目光扫过青铃门弟子腰间的铜铃，\"听说贵派最近在招兵买马，可缺银子？
要是触怒了宗族......\"
\"够了！\"陈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狠狠瞪了牛俊逸一眼，又看向麴云凰，\"你们可以继续找，但老子的人会盯着。
要是敢私吞秘籍......\"他拍了拍腰间的刀，\"老子的刀可不认人。\"
\"谢陈门主通融。\"牛俊逸拱了拱手，眼底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麴云凰趁机对树梢的小猴使了个眼色，小猴立刻\"吱\"地叫了声，窜向石屋后方。
青铃门弟子中有人喊\"有猴子偷干粮\"，陈虎骂骂咧咧带着人追过去。
\"走！\"牛俊逸拽着麴云凰往石屋左侧跑。
两人刚绕过半人高的野菊丛，麴云凰突然觉得脚下发软——泥土像要把她的靴子吸进去。
她低头一看，惊觉脚边的泥土正在泛泡，水纹正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沼泽！\"
牛俊逸立刻去拉她的手，可两人刚迈出一步，沼泽范围竟又扩大了一圈。
陈虎的笑声从背后传来：\"既然你们执意闯入，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麴云凰的腰已经陷进泥里，她能感觉到内力正随着恐慌流逝。
牛俊逸的手越攥越紧，指节泛白：\"撑住，我......\"
\"吱——！\"
尖锐的猴叫划破晨雾。
麴云凰抬头，只见小黑正从树梢跃下，爪子里抓着根碗口粗的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