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的马蹄声碾碎了后巷的青石板,麴云凰跟着牛俊逸在逼仄的巷弄里狂奔时,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这是他们三天里第三次转移据点——上回藏在破庙,昨夜栖身柴房,此刻又钻进了染坊堆布料的仓库。
"歇会儿。"牛俊逸反手推上朽木门,门框发出吱呀轻响。
他背靠着门,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他眉骨投下阴影,"你这两天总走神,可是哪里不妥?"
麴云凰攥着袖口的手指收紧。
密函上新旧墨色的界限在她眼前晃,像根细针戳着神经。
她想起牛俊逸翻账本时那抹暗芒,想起他说"回宗族"时的急切,喉间突然泛起腥气:"牛公子对隐世宗族...知道的比说的多吧?"
牛俊逸的睫毛颤了颤。
他伸手去碰她的手腕,被她偏身避开。
布料堆里扬起细碎棉絮,落在两人之间,像道无形的墙。
"云凰。"他低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哑,"有些事我本想等尘埃落定再..."
"不必。"麴云凰打断他,转身掀开半幅蓝布。
月光照亮她腰间的断笛,"我自己查。"
董捕头的消息是在次日晌午传来的。
染坊伙计送进一碗酒酿圆子,碗底压着张纸条:"城南铁匠铺,寅时三刻。"麴云凰咬碎一颗圆子,甜腻的糖汁混着铁锈味在嘴里散开——董捕头的暗号,只有她能解。
铁匠铺的门半掩着,门缝里漏出叮当锤响。
麴云凰贴着墙根绕到后巷时,鞋底突然碾到片碎瓷。
她顿住脚,耳尖微动——左侧屋檐下有呼吸声,浅而急,是两个人。
"那女娃今日必来。"沙哑的嗓音从瓦顶传来,"魏管家说了,活要见人,死..."
话音未落,麴云凰袖中短笛已抵在唇间。
灵犀幻音诀的声波如游丝钻入瓦缝,那两个杀手的动作陡然一滞。
她足尖点地跃上屋檐,断笛在掌心转了个花,精准敲在左侧杀手后颈。
"说。"她踩着杀手的背,断笛抵住他喉结,"谁派你们来的?"
杀手疼得倒抽冷气,瞳孔却突然涣散。
麴云凰心下暗惊,正要加力,那杀手突然颤抖着开口:"魏...魏管家,他说...说那铁匠铺是隐世宗族和刘相...相爷的交易点..."
幻音诀的余波还在他脑中翻涌,真话混着呻吟泄出来:"今夜子时,他们要...要运走一箱东西,说是...说是能让定北亲王翻不了身的..."
麴云凰的手指在杀手腕脉上一按,确认他昏死过去,这才扯下他面巾系在腰间。
巷子里飘着馊泔水味,她摸了摸袖中短笛,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刘宰相的局,她接了。
子时的铁匠铺裹在夜色里,门楣上的"徐记"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麴云凰蹲在对面屋顶,数着守在门口的八个护卫:两个抱刀,三个提棍,还有三个...她眯起眼,那三人腰间挂着青铜令牌,隐世宗族的标记。
"云凰姑娘。"
身后传来压低的男声。
麴云凰反手要抓,却触到熟悉的绣纹——董捕头的官服,"人都在西巷候着,曹乞丐带了二十个叫花子扮流民,您看..."
"引开门口那三个宗族的。"麴云凰指了指,"剩下的,用绊马索和火油罐。"她从怀里摸出包药粉,"这是迷香,撒在风里。"
董捕头应了声,猫着腰溜下屋顶。
麴云凰又摸出半块碎砖,敲了敲瓦当。
不一会儿,巷口传来哭嚎:"救命啊!
抢钱啦!"二十来个"流民"举着破碗冲过来,守在门口的护卫骂骂咧咧迎上去。
机会来了。
麴云凰贴着墙根溜到后窗,正要翻进去,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她惊觉要踢,却听见熟悉的嗓音:"是我。"
牛俊逸站在阴影里,发梢沾着夜露。
他的手劲很大,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你疯了?
魏管家的人就在半里外!"
"松开。"麴云凰咬着牙,"你不是要回宗族?怎么在这儿?"
牛俊逸的拇指蹭过她腕间的红痕,声音发闷:"我派去宗族的人传回消息,刘宰相买通了三长老。
前日让你躲着,是怕你卷进宗族内斗..."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块玉牌,"这是宗族密令,我若有二心,你拿这个去主殿揭发。"
月光落在玉牌上,刻着的"隐"字泛着冷光。
麴云凰盯着他眼底的恳切,喉间的刺疼突然淡了些。
她攥紧玉牌,低笑一声:"先把眼前的坎过了,再跟你算账。"
两人背靠背冲进铁匠铺时,护卫们正被迷香呛得咳嗽。
牛俊逸的折扇展开,骨节处弹出三寸精钢,几招便放倒两个。
麴云凰的短笛点中第三个的膻中穴,转身踢开后屋的门——墙角摆着口红漆木箱,封条上盖着刘府的印。
"在这儿!"她扑过去,指甲划开封条。
掀开箱盖的瞬间,心却沉到了底——整箱都是空白宣纸,最上面压着张字条,墨迹未干:"麴姑娘好手段,可惜晚了一步。"
"走!"牛俊逸突然拽她的胳膊,"魏管家的人到了!"
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夹杂着刀剑相撞的脆响。
麴云凰望着木箱里的白纸,耳边嗡嗡作响——刘宰相这局,从密函被篡改时就开始了,她以为自己在破局,原来不过是颗被人推着走的棋子。
"云凰!"牛俊逸的喊声里带着急。
她抓起木箱里的字条塞进怀里,跟着他翻出后窗。
夜风卷着血腥气扑来,她听见魏管家的尖笑穿透夜色:"麴云凰,你还想往哪儿跑?"
染坊的灯笼在远处明灭,麴云凰摸了摸袖中冰冷的断笛。
京城的每块砖都浸着算计,可她麴云凰,偏要在这泥里,抠出片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