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簇破空声比赵将军的喝令更早刺破空气。
麴云凰耳中嗡鸣，灵犀幻音诀运转至第七重时，连烛火跳动的震颤都清晰可辨——她能听见弩弦崩断的脆响，能数出十七支箭镞擦过梁柱的位置，甚至能感知到第三支箭尾的羽毛被穿堂风掀起半寸。
"左三步，低身！"她攥紧牛俊逸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掐进骨缝，两人同时侧移的瞬间，一支弩箭擦着她鬓角钉进身后的《春秋》经卷，泛黄的纸页被血槽划开，像道狰狞的伤口。
牛俊逸反手将她护在怀里，后背抵着霉味浓重的书墙。
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内力反噬的征兆——昨夜为他疗伤用掉了三成内力，此刻强行运转幻音诀，掌心已渗出冷汗。
"赵狗儿急了。"牛俊逸低笑一声，剑穗扫过她发间，"当年在江南破庙，你也是这样，明明自己伤得更重，偏要挡在我前面。"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朽木门板碎成数块。
赵将军踩着木屑跨进来，铠甲上的铜鳞被火把映得发红，活像从地狱爬出来的煞神："七皇子倒是有闲心叙旧。"他抽刀指向两人，"今日要么带你们的人头回禀圣上，要么......"
"要么你死。"麴云凰打断他的话，短匕在掌心转了个花。
她能看见赵将军腰间悬挂的虎符——三品镇北将军的虎符本该是玄铁铸的，此刻却泛着可疑的铜光。
假的，她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你拿的是假虎符。"
赵将军的瞳孔缩了缩，这细微的变化被幻音诀捕捉得一清二楚。
麴云凰唇角勾起冷笑，脚尖点地跃上高架，裙角扫落的积灰在火光里翻飞。
她抽出腰间玉笛抵住唇畔，清越的笛声裹着内力炸开——这是《十面埋伏》的变调，专破人耳识。
两个冲在最前的禁军突然捂住耳朵蹲下，其中一人的刀"当啷"坠地，刀刃恰好砍中同伴的脚背。
赵将军挥刀劈向她落脚的横梁，刀风带起的气浪震得她虎口发麻："小娘们耍什么妖术！"
"不是妖术。"牛俊逸的剑从斜刺里刺来，架住赵将军的刀锋，"是你从未见过的，真正的皇家秘术。"他手腕一翻，剑脊敲在赵将军肘间麻筋上，趁对方吃痛后退的空档，迅速扯下腰间的金龙令掷出。
金铁相撞的脆响在阁楼里回荡。
金龙令上"御赐"二字被火把照得发亮，映得赵将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他盯着地上的龙令看了三息，突然仰头大笑："七皇子？
如今圣上口谕都能改，这破铜片子算什么？"他一脚碾碎龙令，"皇上早说过，你牛俊逸，不过是个......"
"住口！"麴云凰的笛声陡然拔高，音波裹着内力直取赵将军耳门。
这是她今日第三次动用幻音诀，喉间甜腥翻涌，眼前泛起金星。
她咬着舌尖强撑着，看见牛俊逸趁机夺了禁军的长枪，枪杆横扫打翻三个追兵。
"走！"牛俊逸拽住她的手腕冲向阁楼后窗。
破窗的木刺划开他手背，鲜血溅在她手背上，温度比夜风冷。
她能听见身后赵将军的怒吼："放箭！
给我把这两个逆贼射成刺猬！"
跃出窗口的瞬间，麴云凰的内力终于支撑不住。
她眼前一黑，本能地攥紧牛俊逸的手。
风声灌进耳朵，她模糊听见他的低唤："云凰？
撑住！"然后是重物落水的闷响——他们掉进了御花园的荷花池。
池水的凉意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牛俊逸托着她往假山后游，湿漉漉的发丝黏在颈间，那枚朱砂痣被水浸得更红了。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看见他胸前的衣襟被划破，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血正顺着肌理往下淌。
"你......"
"我没事。"牛俊逸用袖口堵住伤口，声音却发虚，"刚才在阁楼里，你为什么突然说赵将军的虎符是假的？"
"幻音诀能听出金属震颤的频率。"麴云凰扯下腰间的丝帕，替他包扎伤口时摸到他发烫的皮肤，"玄铁虎符震动时是沉钝的嗡鸣，他那个......像敲破铜盆。"
远处传来火把的噼啪声，巡夜禁军的吆喝声越来越近。
牛俊逸望着她沾了血的指尖，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云凰，我早该告诉你......"
"我知道。"她打断他，"你怕亮明身份会牵连我父亲的案子。
你怕皇上怀疑我借你翻案，怕......"她顿了顿，"怕我知道你是七皇子后，会觉得我们之间隔了道宫墙。"
牛俊逸的瞳孔微微收缩。
"你当我是江南绣坊里的小绣娘？"麴云凰轻笑一声，指尖拂过他眉骨上的血痕，"从你第一次替我挡刀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贵公子。"她指向东边那座隐在树影里的建筑，"去偏殿，我昨日在御花园遛弯时，看见那里的瓦当有新泥——有人最近打扫过。"
牛俊逸顺着她的手势望去，月光下那座偏殿的飞檐像只蛰伏的鸟。
他突然低笑："原来你说去御花园采夜露是幌子。"
"不然怎么摸清宫里的暗桩？"麴云凰拽着他往东边跑，湿衣贴在身上沉甸甸的，"快走，赵将军的人追上来了。"
偏殿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麴云凰摸出火折子，火星溅在烛芯上的瞬间，满室蛛网被映得发亮。
灰尘在光束里跳舞，她看见供桌上摆着半块未燃尽的龙涎香，香灰还是新的——果然有人来过。
牛俊逸反手闩上门，转身时正撞进她的视线。
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
远处传来禁军的呼喝："东边偏殿！
快！"
麴云凰点燃最后一支蜡烛。
摇曳的烛光里，供桌下露出半片褪色的黄绢，上面"麴氏"二字被烛火映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