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是大清的倒数第二个完整年份。
那年也是兵荒马乱,满西九城里买不到丰润的豆子,严大拿拜托妹夫俞宗一去丰润押几车豆子回来,也是遇上了劫匪。
但俞宗一处事老道,明白舍财不舍命的道理,把豆子给了劫匪,带着手下全身而退。
不像他的傻儿子俞老大和那个叫大宝的傻徒孙,赤手空拳居然敢跟拿枪杆子的耍横,最后豆子没保住,命也丢了。
俞宗一是全须全尾儿回来了,但严大拿不干啊。
且不说这批豆子的损失多少,没有好豆子,还要影响沁芳居接下来一年的生意。
为什么冒着风险还是要去进丰润的黄豆呢,老话说的嘛:丰润豆,油赛肉,上了屉,香味传出二里地。
丰润的黄豆因为水土、品种和气候,含油率和蛋白质含量都比别地出产的黄豆高,做出来的酱更香。
有了好酱,才能做出好酱菜。
低端产品还无所谓,但高端产品面对的高端客户都是吃家,明年别家都没有好酱,沁芳居就能抢夺高端客户。
你无我有,你有我优,跟竞争对手的差距不就是这么拉开的嘛。
黄豆折了,严大拿知道俞宗一赔不起钱,干脆把没满月的严振声抱回了家,还强按着俞宗一的手过了贴。`天\禧^小¢税¨网` ~醉\歆-彰~截?埂¢芯¨快·
这个“贴”就是过继文书,请宗族长辈或者德高望重的人主持订立,双方父母签字按手印,并向官府报备,才有法律效力。
嗣子才能获得法律认可的继承权,不然嗣父母过世后,嗣子就可能被宗族赶走,发生吃绝户的情况。
严家虽然没有别的宗亲了,但绝嗣的话死后没脸见祖宗啊。
严大拿有了儿子,解决了严家绝嗣的大危机,也就不追究豆子的损失了,反而还给俞宗一补偿了这个院子,让妹夫一家可以吃瓦片钱(当房东)。
但严大拿的亲妹妹、严振声的亲妈、俞宗一的老婆,被气得中了风,在月子里就死了。
俞宗一就把严大拿恨上了,这十几年里,平时都是不来往的,只在前天严振声结婚的大喜之日去喝了一杯酒。
这个小院比俞家老房子条件好,也是俞老大结婚后才搬过来的,俞家几间老房子就租了出去。
“事情就是这样,咱们当小辈的,只能尽力给两边弥合。我大哥对我挺不错的,你没事也可以来这边跟嫂子聊天。”
“诶,我知道了。”
老一辈的恩怨严振声在路上给媳妇儿小声说了一遍,又自己买了礼物,准备登门。
“咚咚咚”
“谁呀?”
“我!”
“振声来了?哎哟,这是弟妹吧?”开门的是俞老大,留着锅盖头,身材矮壮,别人还穿长袖的时候他就穿褂子了,两条肌肉虬结的胳膊露在外面。.卡`卡-暁,税/徃! ′最?欣^蟑¢劫\埂^芯^筷′
“大哥,我来蹭顿饭,这是你弟妹,林翠卿。”
“大哥好!”
“诶,弟妹好!快进来,快进来!”
“爹,我和翠卿来给您请安了!”进了北屋,严振声又是哐哐三个响头。
“嗯,起来吧,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俞老头平时也不大待见严振声,但今天新媳妇登门,还行了大礼,他也拉不下脸子了。
“我就是来蹭饭的,这都是翠卿说要拿的。”
“爹,我们小辈孝敬您,应该的。”林翠卿也顺势应下了。
大家闺秀嘛,这点应变还是有的。
“好好好,你是个好的,我身子骨硬朗,能吃能做,哪需要你们孝敬啊,以后可不许拿了。”
“爹,都听您的!”林翠卿并不反驳,但以后再来该拿还是得拿。
“时候不早了,那就吃饭吧,不知道你们要来,粗茶淡饭,你们将就将就。”
“爹,一家人在一起,吃什么是次要的。”
这时俞老大和他媳妇端着菜进来了,俞大嫂本来就在厨房做饭,就是普通人家吃的玉米面窝头和土豆白菜。
俞老头和俞老大虽然是练武之人,但家庭条件也不允许他们天天吃肉。
听到严振声夫妻来了,俞大嫂才临时加炒了腊肉和鸡蛋。
“嫂子,您手艺又进步了哈,我隔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振声你就会说笑,嫂子哪有什么手艺。弟妹今天第一次来,别嫌弃就好。”
“嫂子您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哪里说得上嫌弃。”林翠卿接过话头。
俞大嫂是个看着很符合传统印象的女人,身量不高也不壮,穿着粗布衣裤,系着围裙。
因为有衣着光鲜的林翠卿对比,她搓着手还有一分拘谨。
俞大嫂如今还健在,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事什么时候没的,不好干预。
嫁给俞老大几年无所出,也是俞家的心病了。
“大哥,如今这街面上撂摊儿行情还行吗?”严振声开了一瓶酒,给老爹和大哥倒上后问道。
“嘶~哈!”俞老大喝了一口酒说道:“就那么地呗,年景好的时候都没几个人愿意赏钱的,这年头还有几个人有心情看耍把式呀。”
“那没想过干点别的?”
“还能干啥呀?做生意我也不是那块料,给人看家护院听喝,我也不愿意啊。”
看出来了,习武之人,脾气爆,要不怎么敢跟拿枪的乱兵动手呢。
“也是,那先这么着吧,以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机会。”
暂时不需要急,俞家有收的房租,再加撂摊儿还是能挣一点,吃喝是不成问题的。
在这乱世,能保证吃喝不愁己经超过很多人了。
“什么机会不机会的,你小子自己的嚼谷都还挣不来呢,还敢给你大哥出主意了?”俞宗一眼一横。
本来皇家重长子,百姓疼幺儿,但他对严振声这个幺儿就是有点恨屋及乌,言语中总是没那么客气。
“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哈,我明儿个就去沁芳居学做酱菜了,以后也是自己挣嚼谷的人。”
“严大拿还舍得让你干活儿?”
“东家学会把酱捣,不怕手底下撂杆儿跑,这传家的手艺怎么能不学会呢?我大哥不也学了您一身武艺吗?”
“话是这么说,理儿也是这么个理儿,你小子,娶了媳妇儿还真是不一样了!”
“那是啊,成家立业嘛,家成了,就得把业立起来。”
“好,有点男人的样子了,好好干,别丢份儿!”俞宗一现在才有点看这个幺儿顺眼了。
三个男人又碰了一下碗,一瓶酒大部分都让俞老头和俞老大分了,严振声也确实不喜欢喝酒。
吃完饭回家,严家二老知道是去俞家吃的晚饭,也没说什么。
抛开过继这回事,两家也是实在亲戚,老一辈的矛盾没必要延续到小辈身上。
严振声的同辈亲戚就那么一个亲大哥,两人要是能相互帮衬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