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涌辉 作品

《紫芝承露·太子参仙话》 第一卷 春生卷·青帝遗珍救龙体(2)

第三部分 南山隐者踏云至,青囊藏得灵草根

暮春时节的午后,铅灰色的云层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几缕金光斜斜漏下,恰好照亮新郑宫门前的白玉桥。桥洞下的春水本在雨中泛着愁绪,此刻却被阳光镀上一层碎金,涟漪间似有万千星辰闪烁。就在这光影变幻之际,一个身着青衫的老者踏着桥面上的水洼走来,他的木屐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越如叩玉的声响,与周遭内侍宫女的蹑足而行截然不同。

老者约莫七旬开外,头戴一顶竹编东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部银白如雪的长髯,垂在褪色的青衫前。他肩上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青布囊,边角已磨得发亮,露出里面隐约的草茎;腰间系着一束不知名的草药,卵形叶片边缘微卷,叶脉呈淡紫色,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竟有几点露珠从叶尖滚落,摔在青石板上碎成八瓣,散发出一缕极淡的清香,像是松林初醒时混杂着湿土的气息。

宫门守卫本欲阻拦,却在看清老者眼神的刹那怔住了——那双眼藏在帽檐阴影下,眸光却如古潭深水,明明是垂暮之年,却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清亮,仿佛能看透宫墙内的愁云。更奇的是,他走过之处,廊下积水竟悄然退去,连檐角滴落的雨珠都似被无形的力量引开,在他周身三尺之内形成一片干燥的地界。守卫对视一眼,竟不由自主地躬身让行,只觉此老绝非尘世凡人。

消息传到偏殿时,郑国公正对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参类长吁短叹。听闻有山野老者求见,他本想挥手打发,转念又想起“百草皆有灵,山野藏高人”的古训,遂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吩咐道:“引至偏殿,且看他有何话说。”

老者踏入偏殿时,殿中弥漫的浓烈参香竟似被一阵无形的清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淡、更空灵的草木气息,像春夜山谷中弥漫的雾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他并未行繁复的君臣之礼,只是略一颔首,声音如击磬般清越:“老拙闻太子有疾,特来献上一味草茎,或可解大王之忧。”

郑国公抬眼望去,只见老者帽檐下的面容沟壑纵横,却不见半分衰颓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看向殿中太医时,竟让须发皆白的李太医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自己毕生所学在他面前都成了童蒙之见。“先生从何而来?”郑国公沉声问道,目光落在他脚边那个破旧的青囊上。

“从南山来,”老者微微一笑,伸手摘下腰间的草药束,“此草生在南山阴坡的青石缝间,得春露秋霜滋养,吸日月精华成形。它不与松柏争高,不与桃李争艳,只在春寒料峭时悄然抽芽,夏至时叶茂如伞,秋深时茎枯如丝,冬至时根藏土中——此乃顺四时而生的灵物。”

说罢,他将草药束放在案上,解下肩上的青囊。那布囊看似破旧,触手却异常柔软,仿佛蕴含着某种生机。老者从囊中取出一束草根,放在掌心托着走向郑国公。那草根约莫指节长短,粗细如幼笋,色呈黄白,像是羊脂玉浸在晨露中,质地脆嫩,隐约可见细密的纹理,断面竟透着晶莹的光泽,几滴水珠凝在根须上,迟迟不肯滚落,在殿中微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这是……”郑国公伸出手,指尖尚未触到草根,便感到一股温润的凉意,恰似春日清晨推开窗时,那缕带着朝露的微风,拂过面颊时的舒适感。这股气息与此前所有参类的霸道或阴寒截然不同,它温和、清透,带着一种自然舒展的生机。

“此草无名,”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玄妙,“但它生在春,得木气之始;色黄白,合土金相生;味甘淡,具中庸之性。它不像人参那样峻猛如虎,也不似沙参那般阴寒如冰,而是如春日细雨,落地无声却能润透干田;如清晨微风,拂面不寒却能唤醒万木。”他说话时,那草根上的露珠竟轻轻颤动,仿佛在应和他的话语。

殿中太医们早已围上前来,李太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根草根,放在鼻尖轻嗅,只觉一股清润之气直透肺腑,连日来被参香熏得发闷的胸腔瞬间通畅。他又用指甲轻掐草根断面,只见汁液清亮,片刻后竟凝成一层薄薄的晶膜,恰似天地初开时的甘露。“怪哉!”张仲明太医失声惊叹,“此草性温而不燥,润而不腻,观其形,细长如脉络,正应人体经气;察其色,黄白相间,恰合脾肺相生。这……这简直是为太子之症量身而长的灵药!”

老者抚须而笑,目光扫过殿中堆积的参类:“诸位可知为何万千参药皆无效验?因太子之体如破土春芽,需得‘和风细雨’般的调护,而非‘骤雨骄阳’般的强攻。此草生在无人之境,吸自然之正气,得五行之平和,以它入药,正如春风拂柳,不需用力,自能让闭塞的气机缓缓舒展。”

话音未落,殿外的雨竟悄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恰好照在老者掌心的草根上。那黄白色的根茎在阳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有青色的脉络流转,宛如一条沉睡的小龙,正被春日的阳光唤醒。郑国公望着这奇景,心中的疑云顿消,只觉此老定是上天派来的医仙,手中的草根,便是拯救他孩儿的天赐灵根。

第四部分 阴阳五行辨药性,四气五味定归经

殿外残雨初霁,一缕虹光斜斜穿过雕花窗棂,恰好落在老者掌心的草根上。那黄白色的根茎在光影中流转着奇异的光泽,细观之下,竟似有无数细小的脉络在皮下轻轻搏动,宛如婴儿腕间隐现的青筋。郑国公忍不住探身向前,指尖触到草根的刹那,只觉那温润的凉意顺着指腹渗入经脉,一路下行至丹田,竟让连日来因焦虑而淤塞的胸臆陡然一畅,忍不住轻吁出一口浊气。

“大王可曾留意此草之色?”老者屈指轻弹草根,那晶莹的断面立刻渗出几点露珠般的汁液,“黄者属土,白者属金,土金相生,恰如釜底添薪,火生土而土生金,此乃脾肺相济之兆。”他说话时,殿中铜炉里的龙脑香忽然变了气息,原本浓烈的香气竟化作一缕清润的甜,如同刚蒸熟的糯米混着野山蜜的味道。

李太医凑上前,用银针挑起一段草根碎屑,放在舌尖轻尝。起初只觉甘淡如泉水,片刻后舌根竟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苦,如春茶过喉,回甘悠长。“怪哉!”他瞳孔微缩,“初甘后苦,甘能补脾,苦可清肺,此乃‘先补后清’之妙,恰合太子脾肺两虚、虚火上炎之症。”

“先生可否详言此草之‘四气’?”张仲明太医抚着胡须追问,目光紧紧锁住草根上那圈细密的横环纹,“观其生于春,当属温性?然方才触感却带凉意,莫非是平性?”

老者闻言抚掌而笑,那笑声清越如钟磬相和:“太医慧眼!此草正是‘四气’中的平性——既非大寒大热,亦非大温大凉,恰如春分时节的日光,暖而不烈,寒而不僵。”他指向窗外那株新抽嫩芽的梧桐,“您看那春芽,若遇骤暖则枯,遇骤寒则萎,唯得平和之气方能舒展。此草生于南山阴坡,得春秋平分之气,夏不遭烈日炙烤,冬不被严霜侵袭,故能禀天地中正之性,不偏不倚。”

说话间,他取过案上的白玉砚台,将一段草根放入其中轻轻研磨。原本脆嫩的根茎立刻化作一汪清液,色如淡金,在砚台中缓缓流转,竟不散不凝,宛如上好的琼浆。“诸位再看其形,”老者用银匙舀起清液,那汁液在匙中拉出细长的丝,“根茎细长而有节,节者如人之关节,细者如人之脉络,此乃‘形气相合’——故能通利三焦,导诸气归元,使壅滞的脾胃之气如春水破冰般徐徐下行。”

郑国公忽然想起姬昭常说的“肚子里有团气在打转”,此刻听来,竟与这草根的“通利三焦”之效暗合。他忍不住拿起另一根草根,对着光细看,只见根茎中心有一条极细的黄线,宛如琴弦贯穿首尾:“这中心黄线,可是……”

“正是‘土气’之凝聚。”老者颔首,“脾属土,主运化。此草黄线贯通,恰似土脉相连,故能大补脾虚而不壅滞。更妙在其皮色发白,肺属金,土能生金,故补脾之余,亦能润肺燥——太子久咳伤肺,正需此‘培土生金’之法。”

此时殿中太医们已纷纷拿出医案笔录,张仲明太医边记边喃喃自语:“《神农本草经》言‘疗虚劳不足,当以甘温’,然太子之虚,虚中夹热,寻常甘温之品反助邪火。此草甘而不温,苦而不寒,恰如‘中庸之士’,可调和阴阳而不偏亢……”

“何止于此!”老者忽然从青囊中取出一片晒干的草根切片,置于灯火上烘烤。只见那切片遇热后渐渐蜷缩,竟散发出一缕类似稻谷成熟的香气,细闻又夹杂着晨露润草的清新。“诸位闻此气,”老者示意众人靠近,“谷香入脾,草香入肺,此乃‘香能醒脾,清能润肺’。更奇在其遇火不焦,遇水不腐,恰似君子‘和而不同’之性——补而不峻,滋而不腻,正合小儿‘稚阴稚阳’之体,可久服而无偏胜之弊。”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竟是几只久未在宫中现身的翠鸟,停在窗外梧桐枝上叽叽喳喳。郑国公望着那灵动的鸟儿,又看看手中温润的草根,只觉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这草根的每一寸纹理、每一分气味,竟都暗合天地五行之理,人体脏腑之机,哪里是寻常草药,分明是天地化生的灵物,专为调和太子的虚实寒热而来。

“先生真乃活神农也!”李太医忽然深深一揖,花白的胡须几乎垂到案几,“方才老臣等还在为‘虚不受补’犯难,如今得见此草,方知天地自有妙药,只待有缘人识得。此草色、形、气、味俱合五行生克,四气五味无偏无倚,当真是‘以平为期’的至药啊!”

老者微微一笑,将研磨好的草根清液倒入银盏,那液体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宛如承接着天际的露水。“天地生百草,各有偏性,医者之责,在于以草木之偏,纠人体之偏。”他望向窗外渐晴的天空,“此草不偏不倚,恰如天地间的‘中庸之道’,用之于太子,正如春风拂柳,不需用力,自能让失衡的阴阳重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