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奶牛猫 作品

第183章 风入瀚海

第183章 风入瀚海

瀚海西境,风起第三日。白马书院 耕新最全

黄沙万里,苍茫无垠。

沙丘在烈日下翻卷如浪,层层叠叠,犹如金鳞巨兽的背脊在沉睡中微微起伏。

日光高悬,却仿佛无法真正洒落尘世,大地之上,浮动着一层隐约扭曲的光幕,薄如蝉翼,却将天地分隔得清清楚楚。

楚宁伫立在一座断丘之巅,脚下是寸草不生的焦黄岩壁,岩石龟裂、风蚀成纹。

他的靴底轻触砂砾,脚边沙粒随风自转,嗡鸣作响,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存在正在苏醒。

他眯眼望向远方,只见那沙海深处,有一道半透明的气幕如水波轻漾,在烈日之下泛出奇异的光晕,如同天穹撕开的一条缝隙,悄无声息地张开血口。

那,是风眼的边界。

亦是此行,最初也是最险的关口。

楚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喉头干涩,气息中带着轻微的血腥。

他摊开掌中残帛,那是他从断塔中取出的古图残卷。

帛面风蚀严重,边角焦黄卷曲,仿佛稍用力就会化为飞灰。

可在楚宁雷息催动下,那模糊如砂痕的风脉纹路竟缓缓亮起,幽青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在帛面游走,最终凝成四个字:风眼廊道。

楚宁眉宇微沉,目光紧锁那道气幕。

那半透明的气幕并非平滑如水,其表面流淌着无数细若游丝的、幽蓝色的电弧,如同活物般互相噬咬、湮灭。

日光穿透它,被扭曲成一道道惨绿色的光柱,斜插在焦黄的沙地上,将楚宁的影子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知晓,那不是寻常的沙暴屏障,应该是一种天地之力汇聚而成的“界障”——极可能是混元上师留的封锁机制,针对神魂而设。

神识一触即乱,灵息未稳者甚至还未靠近,便已神魂破散,形体崩解。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指腹摩挲着卷帛上的字迹,掌心冰凉,仿佛透过这帛纸能触碰到那未知的风暴核心。

他闭了闭眼,体内雷息微动,便牵动魂海深处一阵剧烈波澜。

自那日魂图初成后,识海早已被重塑为更深层的魂海,其容量虽大,但每一次调用,代价亦更沉重。

过去一个月里,为了救出谢明璃,他几乎日夜催动魂图,早已令魂海边缘裂痕密布,神魂根基浮浮沉沉,如履薄冰。

而寄居于魂海深处的吞渊,察觉到魂海异变,悄然退入了第二魂门之内,再次隐匿不现。

他知道,这副身体已如风中残烛,稍一迟疑,就会在风眼边界前彻底熄灭。

可他没有选择。

浮阁之内的混元传承,是他仅存的希望。

只要能夺得传承,就有可能重续断命,逆渡归途。

他将地图收起,手指微动,一丝雷光自指尖流转,顺着经脉缓缓滑落至掌心,最终汇聚为一道冷冽的雷痕,缠绕在掌骨之间。

楚宁缓缓蹲下身,拨开脚边风中半埋的骨骸。

那些白骨裸露于烈日与风沙之间,已然干枯风化,却依稀能辨出其中不乏武者残骸,遗骸早已被风中力量碾得支离破碎。

他抬脚,迈向那看不见的界线。

风眼未动,风已入骨。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胸腔里凝滞得如同铅块。

右脚抬起,仿佛有千钧重负拖拽着脚踝,极其缓慢地向前探去。兰兰闻学 已发布醉欣彰劫

当靴尖触碰到那层无形涟漪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整条腿。

他闷哼一声,腰腹核心骤然发力,肌肉贲张如铁,对抗着那股要将灵魂都扯离躯壳的力量,才艰难地将整个身体‘拔’了过去。

而就在他跨入此域的一刻,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芒,在他眉心深处悄然一闪。

那是混元上师留在他识海中的锁印——一道古老的符文如墨痕浸纸,呈九曲回环之势,在魂海深处缓缓亮起。

符纹之中,一枚似“轮”非轮、似“眼”非眼的烙印,悄然睁开了半眸,似在窥探此界,又似在静待宿命的回应。

楚宁心神一震,知道那是上师传承对“命中之局”的感应,非特意启动,却在此刻自发回应了这片风域的某种“阈值”。

而风——

风像是亿万根细如发丝、却冰冷如钢的针,从他天灵盖悄无声息地刺入,霎时间直透脊骨、蔓延四肢百骸。

骨髓深处传来一种被缓慢抽离的酸涩感,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源自神魂本能的战栗。

楚宁身形一顿,足下黄沙“咯吱”一声塌陷半寸,仿佛整片沙原都微微颤动。

他立刻运转魂轮之法,魂海骤然一收,如收紧绷断的弓弦,将魂识牢牢固守于一线。

可风仍在探。

风廊之后,是一片近乎死寂的沙原。

风仍在,但似乎隔了一层时空,变得遥远又模糊,像是刚

刚那段穿魂裂识的风暴只是幻觉。

沙粒并非常见的金黄,而是一种病态的、褪色般的灰白,表面覆盖着一层极细微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尘埃。

放眼望去,没有任何起伏,平坦得令人心悸,仿佛一张巨大无比的、磨砂的灰色钢板。

楚宁稳住身形,正要继续前行,忽然间,心神骤然一动。

他猛地侧过头去,风中有一道身影,站在风廊边缘,仿佛从未离去。

那身影被风沙吞噬了大半,只能隐约辨出轮廓。

身形修长,衣袍残破,左肩之处赫然裂着一道深紫色的雷痕,像是某种雷术曾斩在他身上,深入骨髓。

楚宁眉头一挑,眼中雷芒微闪。

“那是……?”

他盯着那道身影,手指缓缓绷紧,雷意再度凝聚于掌心,仿佛本能地准备迎战。

可那影子只是静静站着,不进不退,似乎……也在观察他。

楚宁目光一凝,瞳孔骤然收缩,胸腔一阵微不可察的闷痛。

他的脑海深处,某个已经封尘许久的名字忽然像是被风沙刮开了一角,露出锈迹斑斑的棱角。

“一品阁……外使?”

那道风中伫立的影子似是听到了他心中的低语,缓缓抬头。

脸上没有表情,眼眶里空空如洞,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却没有声音传出。

楚宁喉咙微紧,五指下意识地握住了掌心,那是一种无法名状的荒凉感,仿佛风从他的记忆中穿过,将早已尘封的伤口重新割开。

下一刻,那影子在无声的风中如尘如絮般崩解。

没有一丝挣扎,没有一声呻吟,甚至连散落的尘粒都没有带起一丝波澜,就那么轻飘飘地“没了”。

就像它从未存在过。

楚宁伫立原地,良久,才低声说出一句话:

“你死在这里,是因为没走到夜里。.精??±武x,%小_?说+网[? {~(更>x\新(?[最,?<快<,”

话音极轻,却仿佛在他心头刻下一道横痕。

他抬头望向天边,那轮烈阳仍旧高悬,苍白无光,甚至无法投下一点影子。没有影子……代表没有方向,没有时间的推进,没有“真实”的确认。

他明白,他现在仅仅是抵达了风眼的边缘。

真正的浮阁,不在白昼中显现——它藏在夜里,在那轮虚假的星台升起之后,才会真正从时空的裂缝中显形。

他迈步继续前行。

风墙之后,是一片死寂的沙原。

这里的死寂并非空旷带来的安静,而是一种诡异得近乎“绝对”的静止——没有风声,没有热浪,甚至连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都仿佛被剥离了。

他走在沙上,脚步实实在在落下,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脚印在下一步落地前,就被沙面吞没得干干净净。

没有回响,没有残痕,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抗拒他的“存在”。

他仿佛不是来者,而是入侵者。

楚宁眉头微蹙,脚步停住,猛然回身一望。

可身后依旧空空荡荡,连一粒被扬起的沙尘都看不见。整片沙原平滑如镜,就像脚下的世界,不允许“曾经”存在。

不是风太急,不是沙太沉。

而是时间,根本不在这里流动。

他闭上双眼,缓缓运转魂识,将一缕雷息温柔地送入识海之中,尝试与周围的天地建立感知联结。

可那缕雷魂刚一触及外界,就如同落入了一池无底的湖水——一阵极其细密的涟漪刚泛起,便被无形的漩涡撕裂,吞没,无声无息。

魂识断线。

那一刻,他的心口骤然一冷,仿佛有一柄无形的钝刃,缓缓割开了胸骨,露出最深处那块不愿触碰的柔软。

“魂识错位……还是界感失衡?”他喃喃,嗓音如微风拂过干裂的砂砾,在这片死寂中泛起一圈极轻的回响,但很快便被沙海吞没。

他下意识地止住脚步,肩膀微微绷紧。

风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极轻,却熟悉得令人心悸:

“宁哥哥……”

他身体微震,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那声音如风缠绕在耳后,既像从沙里飘来,又像来自遥远的帝都长街,在月光未落时的某一瞬,从谢明璃的唇齿间,轻轻唤出。

“你若回来……我就在原地。”

心海泛起一层细碎涟漪,他喉头微紧,眼底雷光骤暗了一瞬。

可下一息,他骤然转身,目光如刀般凌厉。

不远处的沙面上,伫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他,垂手站立,没有半分动作,像是从沙中“生长”出来的一块沉默的投影。

楚宁眼中雷意微动,指尖下意识凝聚出一道雷丝。他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向左缓缓移了一步,动作如风。

那影子未动。

他又侧身

斜斜踏出两步,足下尘沙无声,却依旧未能扰乱那影子的半分轮廓。

它一动不动,仿佛时空在它四周被凝固,连风都绕开它的存在。

——直到,它缓缓偏过头。

楚宁的心脏骤然一跳。

不是她。

那不是她的投影,也不是魂识的回响。

那是一段陌生的“存在”,披着她的形,模仿着她曾经的姿态,却没有一丝属于她的魂息。它更像是一个被“放置”在此地的注解,一段被挖空的过去,在风中等待对位。

他眼神骤冷,雷息在经脉中汹涌而起,几乎瞬间构筑出“寂世灭”的完整起手式,魂海中雷魂如恒星跳动,随时准备斩出最纯粹的一击,撕碎眼前一切伪象。

可还未等他出手。

那影子,忽然无声碎裂。

如同一面风化已久的镜,在沉默中崩解。它没有挣扎,没有哀鸣,只留下几缕薄影在沙海上空旋转着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死寂,再次降临。

天地仿佛封锁了全部回响,只剩下他自己胸腔中一下一下沉闷的心跳声,像是在确认他还活着,又像在提醒他:真正脆弱的,从不是魂识。

而是他心里那份,未曾真正告别的温柔。

他站了许久,雷势蓄满的掌心才缓缓松开,掌纹中雷光一丝丝地回归心脉之中。

“……这不是幻觉。”他低声道,眸光深沉如夜。

“是魂压过界——风眼在识魂。”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片沉默不语的沙原,语气如寒铁撞击。

这片沙漠,并非单纯的空间迷障,而是风眼外围构筑的区域。

在这里,时间不再线性推进,空间亦被折叠扭转。

魂识所触之处,是过去,是未来,也是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执念回响。

“……不是风。”他低声道,像是在否定,又像在确认。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四周沉默得仿佛整片天地都在屏住呼吸。那一瞬,他感到自己的影子在变轻,像是某种东西,正从他灵魂的缝隙中被抽离。

沙面上,隐约浮现出一枚浅浅的足印,却不是他的步迹。

像是谁,代他走过了一次。

又或者,那是他未曾走出的那一步。

风无形,却在空气中轻轻卷起一缕微尘,那尘屑竟在空中旋转不落,隐隐组成了某种图纹——看似杂乱,却又分明带着某种“意义”,在呼唤,又在衡量。

楚宁垂下眼,胸口隐隐作痛。

他未再试图解释。

在这片沙海中,语言本身似乎就被剥夺了意义。你是谁,不由你说。你走多远,不由你脚。

你执念太重,它就化成了你眼前的幻象。

你执念太轻,它就埋在你脚下的沙里,等着你跌倒。

风不言语,却一直在听。

它不评判,却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裂痕。

他缓缓攥紧了掌心雷息,眼底浮现出一种坚定到近乎冷酷的光:

“浮阁不在天上……它藏于这片魂域之下。”

“界下时间封闭,星辰倒挂,那才是真正的入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凌厉如剑:

“这就是夜里之前,浮阁给出的第一道考验。”

他知道,接下来会更难。

真正的风暴,还在夜色降临之后。

这片沙原,不只是空间的迷障,更仿佛是被抛弃在天地间的魂界边缘。

真正的风眼,还未现身。

楚宁踏步而行,每一步都谨慎得像是在试探未知的雷区。他的身形并不起眼,唯有那道坚定不移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直指前方那片荒芜的虚空。

风。它无声,却始终盘旋在他的识海之中。

犹如某种无形的线,悄无声息地纠缠着他的神魂,仿佛有一股古老的力量在试图将他拉向某种预设命运——命定的尽头。

忽然间,一阵剧烈的刺痛自丹田传来,剑拔弩张地冲击着他的意志。

魂轮再次振荡,寿元枯竭的阴影一寸寸爬上他的眉心,像是黑夜凝聚的深渊,不容挣脱。

“还不是时候……”他眉头紧锁,语气低沉,却无法阻止那种仿佛被撕裂的感觉蔓延开来。

意识被剥离,眼前的世界倏然倾斜,视野中一片扭曲。

下一刻,他看见了自己。

那是另一个“他”——衣袍残破,血迹斑驳,形容枯槁,倒卧在无尽的风沙之中。

胸口被生生塌陷,双眼迷离,无光。断裂的雪刀斜插在身旁,刀脊碎裂,连呼吸都彻底停止。

沙漠远处,燃起一座座小型劫火,火舌舔舐黄沙,犹如地狱降临的预兆。“他”的身体未被掩埋,只剩下无尽空洞和风中无声的咆哮。

“你看见了吗?”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声音仿佛来自沙地深处,又宛若从他心底传来。

“这就是你要走的路。”

“你将死在这里,死于劫火未至之前,死于自己的执念。”

楚宁沉默良久,目光直射那具“未来的自己”,像是在注视一场注定的结局。

终于,他轻笑,笑声中带着不屑与挑衅。

“就这?”

他抬起左手,五指并起,掌心微合,雷息如潮般自心口喷发,迅速冲击魂海。

——誓雷。

“轰。”

一声巨响在魂海中炸裂,幻象瞬间破碎成无数碎片。那些带着死亡预言的未来,被他用意志生生粉碎。

楚宁依旧立于沙地,胸口起伏,呼吸有些急促,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

他轻轻拭去血迹,声音低沉却坚定:

“我命,不归劫火。”

这句话不是对天命宣战,不是对虚空怒吼,而是对他自己最深处的意志宣告。

他缓缓站起身,双脚稳稳落在沙面上。

就在这一刻,沙地微微一沉,仿佛被他踩出了一条通道;他的目光凝视,那条沉陷处,半埋着一副尸骸——肩骨歪扭,腕间还挂着一串斑驳铁索。

尸衣满是风蚀与岁月,可袖口处残留的一缕刺绣,赫然是雷纹。

楚宁停住脚步,蹲下身,指尖轻触那具尸骸残存的布料。

魂息流转,竟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残念——那不是完整的记忆,而是仿佛一道尚未泯灭的“警示”。

他闭眼倾听,仿佛能听见那残魂最后的回响,断断续续,断然有序:

“……颠倒……星……非实……入口在……沙漏……”

话未说完,那道残魂终究无力延续。

它在空气中颤抖了一瞬,然后彻底崩散,化作无形在沙海里消逝殆尽。

楚宁起身,眸中闪现出沉沉的思虑。他将那件带有刺绣的袖角剪下,小心折好,收入袖底。

“界下?”他自语,声音低如山谷回音。

他抬头看向那片无垠沙海,胸口涌起一股预感——浮阁所在之地,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这般来自现实世界的建筑。

而此时,天仍旧晴好,太阳高悬,天地未现黑夜。

星台,尚未显现。

真正的旅途,真正的考验,只是……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