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奶牛猫 作品

第182章 西行之前

第182章西行之前

帝都东南,有一处古坊名“龙衢”。

再往深巷走去,便是传说中前朝留下的秘密之地。

那是一座隐在地底的古阁,九阶深井、百道机关,日光难至,常年幽暗如夜。

这里,便是传承千年的前王朝档案阁。

据传,这座档案阁从大乾立国之初便已存在,藏有旧朝秘卷、失传法统、禁忌图录,皆由历代帝王亲自掌控。

它不隶属任何一门一派,不归武道,也不归文宗,更不在当朝律制调阅之列。

唯有掌握“传承密印”者,方可开启此阁。

而如今,随着帝魂图碎、旧帝权崩,新律初定,那道密印,已落入楚宁之手。

此刻正午,天色却昏沉如暮。

龙衢坊内静得出奇,石阶潮湿而冷,像是刻下了数百年无人问津的沉默。

幽阁之门静静伫立在阴光之下,仿佛在等待一位注定要揭开旧局的人。

楚宁携谢明璃同行,缓步踏入幽阶之下。

他知她怀有身孕,原不欲让她劳神涉险。

可谢明璃执意相随,只言淡淡一句,便断了他所有劝阻:

“一品阁路途凶险,彼时我会守府;而今日此间,正宜同行,与你同观旧卷之秘。”

她言语清淡,却意致坚定。

楚宁无奈,只得让她随行,心念间步步护在她侧,掌心暗运雷息,时刻提神,以护她周身气息不受幽阁旧气侵染。

石门沉响,百锁齐振。

一道幽光流转,映出石门古篆:

“幽卷藏枢,启于誓印之心。”

楚宁探掌,雷意蕴藏誓印,缓缓按入石门枢眼。

“咔哒——”

百锁齐解,石门洞开,幽火自内冉冉而燃,青辉流转,卷架如林,旧魂如眠。

楚宁微偏头,低声道:

“此间已开,明璃,莫离我近身。”

谢明璃轻轻颔首,微抬素袖掩鼻,气息悠然。

二人并肩踏入幽阁,万卷森然,如入岁月之海。

楚宁走至阁心雷台前,展开首列《主印密卷》,探掌翻阅,雷识如丝缓缓探入其中。

谢明璃亦不落后,取东架一列《辅政纪卷》,于偏案静坐,指尖翻页如流。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细细扫视,试图从中捕捉一丝丝有用的线索。

尽管大部分记载依旧是政务议事、官员任免的常规条目,但谢明璃很快发现了几处不同寻常的地方。

一则记录隐晦地提到:“一品阁近年异动频频,阁中藏书未曾对外示人,然其藏卷竟屡屡伴随辅政议事浮现,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另一条批注则用细小的笔迹写道:“今朝开封府外,曾见一品阁使者于夜半时分来访,神色慌张,言语含糊,令人怀疑其与前朝遗留之谜相关。”

她自知身怀骨血,不宜久行远涉,此刻便尽所能分担查卷之责。

哪怕只是一句残注,一行旁录,皆可能为他所求之秘指引丝缕。

楚宁余光瞥见她略蹙的眉眼,知她虽无大碍,却仍需养神,心中微动。

他轻声言道:“你若觉疲乏,便暂歇一息,我足可独查。”

谢明璃翻卷不停,淡淡一笑:“你有你的线索,我也有我的执念。”

她语声柔,却意致坚;是爱他,也信他,更愿与他同行一线一页。

楚宁望她一眼,神色沉定,心下却轻叹一声:

——她虽未执兵刃,却也从未落后于风霜之中。

幽火静燃,旧卷低吟。

二人一主一辅,于岁月尘封中并肩寻索,如踏入千载机枢之地,求破局一线。

卷架深处,楚宁手指缓移,指尖忽然一顿。

《故帝政·缉邪录》——

他取卷展开,字迹沉黑如钉,纸页有旧血之痕未干。

他一行行扫读,直至某一段,目光倏然定住。

“雷万钧,青阳奔雷武馆前任馆主。昔年奔雷护魂一役,曾率部破军出西岭,护“魂印疑人”远逃。”

“其女雷菁菁,列籍一品阁外使之职,出入瀚海秘域者六年有余。”

“近年无再入境记录,疑留驻阁中。”

楚宁神情瞬变,指尖缓缓收紧,几乎将卷页绞皱。

他低喃一语,轻若风息,却带着迟钝的震荡:

“雷菁菁……竟是一品阁的人。”

一旁的谢明璃听见,转身看他,眉心微蹙。

她还未开口,楚宁已缓缓阖卷,声音沉而缓:“雷万钧……我旧年所遇之恩人。”

“他为护我姐,舍馆主之位,传我奔雷印脉,护送我姐脱离王家追兵。”

“他曾言,要将他唯一的女儿……许我。”

楚宁目光低垂,似乎想起那封姐姐曾寄来的信,信中字字平安,却未言一品阁只字。

“原以为,他护我姐远逃之后,便隐入山林;没想到……竟入了那阁。”

“而他女儿,竟成了阁中外使。”

他说到这里,语声微顿,卷页间的指节微微收紧。

谢明璃听至此处,眸光中微微起波,掩在长睫之后。

她未言语,只垂睫轻抚小腹,指尖似有意无意慢了一瞬。

心底一线幽光浮起——原来,与你命系一生之时,曾还有他人的约言未清。

然思绪转瞬即收,她抬眸如常,凝视楚宁的眼,静静等他把话说完。

“原以为,他护我姐远逃之后,便隐入山林;没想到……竟入了那阁。”

“而他女儿,竟成了阁中外使。”

他再望向卷上那三字“雷菁菁”,一瞬间,旧恩、旧约、旧疑并至,仿佛千丝乱缠而来。

谢明璃终于低声开口,语气淡然,却不轻浮:

“她若真在阁中,便是我们此行绕不开之人。”

楚宁缓缓点头,神色已敛,但眸光如霜未散:“嗯,她,必须见。”

他说完,卷轴缓卷,雷息微动,封缄其页。

他转向谢明璃,轻声道:“这一线,怕会生枝。”

谢明璃回望他一眼,语声轻柔而笃定:

“无妨。有你,有我。”

幽阁深处。青火微燃,卷架如林,幽影如墨。

楚宁翻至一列《界图志·残卷》,指尖轻扫卷脊,感知其中雷意未曾沾染之处。

忽有一卷《瀚海图志·万年残帛》,卷轴古旧,帛页间沙色如流,仿若千年未散之风沙尚裹其中。

楚宁低声一语:“应是此卷。”

谢明璃闻声微移步,立于他身侧,素袖掩息,目光静望那帛卷之上。

卷启,一瞬幽光浮动,卷心图图砂纹漫卷,沙浪起伏,宛若大漠风潮扑面而来。

图心隐有一行朱砂篆印:

“瀚海三千里,浮阁隐于风眼之间,昼无恒影,夜现星台。”

他闭目凝神,一缕细微雷息悄然探入卷帛。

瞬息之间,卷面猛然泛起细密波纹,宛若涟漪入水,随即传来一股诡异的阻力,雷息仿佛被无形巨手牵扯、拉扯,断断续续难以寸进。

“……这卷帛内蕴禁制,恐非寻常。”楚宁低声喃喃,掌心隐有雷光涌动,却被那股诡力死死压制。

他猛地睁眼,只见卷帛上的星辰图竟轻微流转,原本静止的图像宛如星河倾泻,风云翻腾之间,隐现一道漩涡般的风眼虚影,似欲吞噬一切目光。

忽然,一阵低不可闻的嗡鸣自卷帛深处传出,仿佛某种古老存在在低语,帐中沙砾无风而动,轻盈飞旋,打着奇异的螺旋。

谢明璃脸色微变,倏然侧耳,眸中浮上一丝寒意:“此地……气息凶险异常,似有噬魂之力暗藏。那风眼之内,恐非我等可轻涉。”

楚宁抬眸望她,目光沉凝,卷帛忽明忽暗的光芒映照在他俊朗的脸庞上,竟多了一分肃杀之意。

他缓缓收回雷息,低声道:“瀚海之行,恐远比传闻中凶险。‘风眼’……怕是死地。”

阁内气氛顿时沉凝数分,风未动,二人心神已然生寒,瀚海浮阁之行的阴影悄然压下,似无形凶机已在窥伺。

谢明璃凝眸低声道:“浮阁竟藏于风眼之中,难怪寻之无门。”

楚宁微颔首,指尖缓缓摩挲残帛边缘,雷息如丝透入其内。

图卷本残,图意却未断;雷意铭入卷心,卷面诸域地势起伏渐明,似有星台之形映于魂海之中。

谢明璃静静看他动作,知他此刻并非仅为行路寻图,亦是将图意铭于心魂,避途中遗失断线。

良久,楚宁缓缓收掌,魂印之间已现大漠图意。

他将卷轻轻复卷,收入怀中,目光愈加深沉。

谢明璃低声问:“可足引路?”

楚宁望向她,眸光微柔,声音低缓:“虽残一角,然已足为此行引路。”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此路难行,星台藏于风眼,恐有异象护阁,须多备一分。”

谢明璃轻轻一笑,眸中微有星意:“你既行前路,我便守后局。”

楚宁望着她,眼底微敛,却未言语,只暗暗在心中记下一语:

——此行虽千险万劫,誓护一人安然于后。

幽火渐敛,卷帛收束,幽阁之中再无他言。

二人并肩出阶,风声不动,心意已定。

——道途既启,后路更须固。

回到小院时,天色微暗,院中静悄悄的,风穿过竹影,吹得细枝微动。

谢明璃坐在廊下,低头整理案上的律章,眉眼平静,却透着一丝倦意。

楚宁站在台阶下,望着她,心中微微一紧。

她如今不过七品修为,虽在帝都已是顶尖,可局势未稳,暗流涌动。

更何况,她腹中怀着他们的骨血,一些潜在的危险,哪怕她再谨慎,也难以面面俱到。

他沉思片刻,取出传讯符,指尖灵光微闪,三道迅疾流光破空而去。

北境长城戍边大将赵天宇,奔雷武馆以霹雳手段著称的副馆主韩胥,以智计闻名的沈砚。

此三人,皆是他与明璃可托付身家性命的心腹,更是足以震慑四方宵小的定海神针。

不足半月,三道迥异的身影已先后踏入这方寂静小院。

最先抵达的是赵天宇。一身玄铁重甲未及卸下,甲叶缝隙间犹带着北境风沙的粗粝与寒霜的微痕,步履沉凝,踏地有声。

他甫一站定,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便扫视全场,炯炯目光似能穿透人心,带着战场淬炼出的铁血与坚毅,沉声道:“小姐,末将奉命前来!”声音不高,却似金铁交鸣,字字砸落地面。

紧随其后的是韩胥。

一身玄色劲装紧裹着精悍身躯,仿佛融入了渐浓的暮色,唯有腰侧那盘踞如蛇的乌金长鞭,在黯淡光线下折射出冷硬的幽光。

他面容冷峻,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眼神如刀锋般刮过庭院每个角落,透着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意。

最后是沈砚。

一袭天青云纹锦袍衬得他身姿如玉,步履从容,仿佛踏月访友的翩翩公子。他手持一柄素面玉骨折扇,未开先摇,唇角噙着一抹惯常的温和笑意,眼神温润,向楚宁与明璃微微颔首致意,一派儒雅风流。

楚宁目光如冷电,缓缓扫过眼前这三位足以搅动一方风云的人物,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我须即刻启程,前往瀚海。当下魂律新章初立,根基未稳,暗处必有魑魅魍魉,伺机蠢动,意图篡改根本,乱我法度根基。”

“明璃将坐镇中枢,守章护府。”他目光转向身侧的女子,带着无需言说的信任,“赵将军、韩馆主、沈砚兄,你们三人,各司其职,护其左右,寸步不可离。她之安危,即新章之安危,更是大局之定盘星!”

赵天宇猛地踏前一步,玄甲铿锵作响,抱拳如铁铸,声若洪钟,斩钉截铁:“请将军放心!末将在此立誓,人在城在,小姐但有毫发之损,末将提头来见!纵使粉身碎骨,亦保无虞!”每一个字都带着北境风雪的重量和军令如山的决绝。

韩胥冷声道:“谁敢妄动半分,便叫他命丧当场。”

沈砚轻摇折扇,微笑道:“律章在,我人在;她若无恙,我自无恙。”

楚宁微微颔首,目光落回谢明璃身上。

他走上前,取出一只玲珑古铃,银蓝色,丝带缠绕,铃心有一丝细微雷光流转。

“这是虚灵铃。”

“界外行者留下的异宝,可以隐藏气息,模拟十品至一品间任一境界的灵息,外人难以看穿真假。”

“若有不测,便用它护身,避敌耳目。”

谢明璃接过铃,指尖微凉,抬眼望着他,刚想开口,楚宁已又取出一柄长匣。

匣启,寒光四溢,仿佛清霜破晓。

断雪刀静静躺在匣中,刀锋如雪,杀意未散。

楚宁取刀出鞘,手指缓缓拂过刀脊,低声道:

“此刀陪我走过北境、碎魂牢、斩帝魂图,刀中我封了三式杀意。”

“寂世灭,可破万象封围;应劫转,可逆势为击;誓雷,雷动瞬发,震裂魂魄。”

“若遇绝境,不必犹豫,三式俱可护你周全。”

谢明璃轻轻抚过刀锋,指尖微颤,能感受到其中潜藏的杀意与决心。

她抬眸望着楚宁,声音柔和坚定:“你放心。哪怕天塌地陷,我也会守住这律章,护好这里。”

楚宁目光微沉,凝视她良久,终是低声道:“护他,也护你自己。”

谢明璃微微一笑,铃与刀握于掌心,眼神清亮:“我明白。”

风声穿过院中竹林,发出细碎的响声。

楚宁站在廊下,又望了她一眼,眼神深远,仿佛要将她此刻模样铭刻心底。

这一别,不知归期。

但他知,她在,他便可安心往前走一步。

“此间安定,靠你们护持;我心安,方可踏前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