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平右卫门便匆匆上门觐见了,与之同行的、还有两个美浓的粮商…
日莲院东南侧,是一处由石立僧精心设计的枯山水庭园。
所谓枯山水,即以石为山、以沙为水、以枯木干枝为饰的一种“不见水而有山水之意”的禅道庭园;
此刻,林政便抟坐于枯山水之间、一块深褐色的坐石之上,似庭前观水、又似老翁垂钓…
“鄙人美江屋胜次郎(伊奈波屋松之助)参见殿下!”
耳边传来两个陌生的声音,林政这才微微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平右卫门身边二人。
左边的美江屋胜次郎约莫四十岁模样,生得白白净净、两条小胡子也梳得整整齐齐;
头顶褐色平顶小帽、身穿藏青色胴服、腰间系着白色腰带,上面还挂着一个铜制小算盘,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
右边则是伊奈波屋松之助,此人看起来当有五十岁模样,双颊生肉、眼袋下垂、颇有几分老态;
只见他头顶灰色圆兜帽、身披灰色麻布打褂、一双手交叉兜在脐前,一看便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看到这两人,林政心中便已猜到大半:定是平右卫门没能说服他们、这才把二人领了过来…
想了想,林政这才笑呵呵的站起身来:“今日天清气朗、又得贵客临门,实乃幸事啊!”
言罢,他又往远处茶台一指:“本殿也许久未曾试试平右卫门大人的茶艺了,若二位不嫌弃、不妨一道品茶?”
“能得殿下赐茶,吾等欣喜还来不及、又岂会嫌弃?”
只见胜次郎先与松之助对视一眼、这才又笑呵呵的看向林政:“实在有劳平右卫门大人了!”
“请!”
…
茶台前。
平右卫门正清洗着茶具,胜次郎便从袖中摸出一个包裹、小心翼翼的推到林政面前:
“这是我等备下的一份薄礼,祝贺殿下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呦呵!懂事!
林政毫不客气的拉过小包裹,当着众人的面解开绑带、露出包裹内的庐山真面目:
一小包来自甲斐的金豆子!
我尼玛?还真是薄礼!
就这金豆子的数量,怕是还没有当初自己赏给古田信平那一包多…
林政抬起头来,一脸不悦的看着胜次郎:
我一个堂堂土岐远江守、稻叶山城之主,你们就送20两金子?
玩呢?!!
“咳…咳咳…”
胜次郎自然看出林政的不满,先是与松之助对视一眼,这才尬笑着回道:
“这个…殿下,吾二人家资微薄、一时之间难得筹措巨资,若是殿下需要、吾等…吾等再想办法筹一些?”
家资微薄?再想办法筹一些?
林政现在知道,为什么平右卫门跟两个人谈不拢了:纯粹就是因为他们抠搜!
这还了得?
别忘了,自己找他们过来,就是为了扒他们的钱袋子,他们抠抠搜搜的、那土岐老爷吃什么、用什么?
不行!
自己必须想个法子、让他们乖乖把钱吐出来才行!
想了想,林政才假意摆摆手:“这礼物不过是敲门砖,轻重与否不要紧、能打开门路就行了嘛!
不过…投资与问路不同,这投资讲究的就是投入越多收益越多,却不知、二位打算投资多少?”
“这个嘛…”
胜次郎又望了松之助一眼,便胸有成竹的将腹稿念了出来:
“殿下,我等确实对这地头之职有几分兴趣,只是…平右卫门大人说的、与我们了解的颇有几分不同啊?”
“有何不同?”
“是这样的。”胜次郎又望了平右卫门一眼,这才再度开口:
“据我们所知、地头们应该是有俸禄的?可到了平右卫门大人口中、我们非但拿不到俸禄、反而还得…还得…”
“倒搭点儿,对吧?”
林政这会总算知道、人到底可以不要脸到什么地步了。
自己给他们一个进身之阶、可他们非但不打算掏钱,反而还想跟自己要俸禄?
咋的?还是自己求他们当官的?
想到这儿,林政也不跟他们废话,将面前的一小包金子直接推了回去:
“二位说得对,请商人出任地头的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此事家中众臣也很是反对,既然诸位也不感兴趣,那此事便作罢好了。”
“什…什么?!!”
刚刚还老神在在、等着随时补刀的松之助,瞬间就变了脸色:
“殿下,我们…我们其实…其实是感兴趣的,要不然…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前来拜访您,不是么?”
“是…是啊殿下!”
胜次郎也急得额头直冒冷汗:“我等…我等也不是找您要俸禄,只是觉得有蹊跷…怕平右卫门大人听漏了…”
怕平右卫门听漏了?
这话他们自己信么?
林政瞟了胜次郎一眼,又将目光投向松之助:“您…感兴趣?”
“感兴趣!非常感兴趣!”松之助明显老实了许多。
“这就难办了…”林政摇了摇头:“我也希望跟诸位合作,毕竟诸位的能力、肯定在那群武夫之上;
可现在每个人都在反对这件事,我坚持这么做的话、就必须要给他们一些好处…”
说完,林政伸出两个手指头、在那小包金子上扣了扣:
得加钱!
“咳…咳咳…”
松之助显然看懂了他的暗示,当即连连咳嗽起来:“这个…殿下,我等身家微薄,实在…”
“实在不堪重负,是吧?”林政淡定的摇了摇头:
“您错了,松之助大人,没钱不要紧,您得用心挣啊!
不说别人,就拿我当例子,三个月前、我十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可现在,多的不敢说,我那府库里头就有足足16000贯的现钱!
我也不怕您知道,做大事要成功、就只有三个条件:钱,钱,还是钱!”
“这…这…这不是…一样东西嘛?”胜次郎再度尬笑起来。
“重要的事情,就得讲三遍!”
林政直接竖起三个手指头:“事实上,这三笔钱它们完全不是一码事!
这第一笔,是铺路的钱,诸位不花这个钱,怎么当地头、怎么进步?
这第二笔,是钱生钱的钱,诸位不花这个钱,拿到的土地赚不回投资、又有什么意义?
这第三笔,是安身立命的钱,诸位有钱没地位、亦或是有钱不敢花,那跟没钱有什么分别?”
“呃…这…这个…”胜次郎又将目光投向松之助,显然是被林政说动、却又支支吾吾的不敢拍板…
见状,林政自然是趁热打铁、又甩出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相信诸位也听说了,阿柊小姐马上就会成为我的正室夫人,成为这美浓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而作为她的父亲,我不敢说平右卫门大人的生意能做到多大,但我可以肯定、他的生意绝对是最安全的!”
“最安全?”松之助眉头微微一挑!
“没错!”林政大手一挥:“大家都是生意人,最怕的不就是半路劫财的野伏嘛?
倘若、现在三位都有价值一百贯的货物被野伏劫走了,诸位以为、你们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一百贯?”胜次郎小心翼翼问道。
“也许…四五十贯?”松之助的语气也不太肯定:“我会请人帮忙追回货物,但难保会有一些损失…”
“嗯,胜次郎大人亏干净了,您也亏了一半。”林政点点头:“但平右卫门大人的损失、我认为是…零。”
“什…什么?!!”胜次郎顿时变了脸色:“怎么…怎么可能?”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林政张开手掌:
“平右卫门大人只需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就会给
届时,家臣自然会调度武士、帮平右卫门大人追回这些损失;
如果追不回,那我们就会把损失算在当地的封臣头上,从他身上追回平右卫门大人的损失!”
这一下,胜次郎跟松之助说不出话来了。
想想也是,他们被抢了货物,要么自认倒霉、要么哭爷爷告奶奶的到处找人帮忙,还得承受过半的损失;
可平右卫门呢?女婿一声令下,
试问、这公平吗?
不公平,但这是事实,因为…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那么,如果他们也想享受“权力”带来的好处,就只有一个选择:先掏出钱来拥抱权力!
“我想…我的话不难理解吧?”林政直视着松之助的眼睛:
“松之助大人,世道不一样了,权力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大,而拥抱它的难度…同样会越来越大!”
“是…是!”这一次,松之助终于不敢再犹豫:“我等…我等愿意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很好!”
…
几碗茶喝完,胜次郎跟松之助先行告退离去了,林政这才望向平右卫门、一脸不满的吐槽起来:
“平右卫门大人,整个美浓找不到别的粮商了吗?您非得找他们两个谈合作?”
“这…这两人虽然无耻,但他们交友广泛,整个美浓、甚至很多国外的粮商都跟他们有往来…”
平右卫门脸色一尬:“我便想着…交好他们、对您的计划肯定有帮助…”
有帮助?
林政却是嗤之以鼻。
从松之助二人的表现来看,他们可太清楚“地头”一职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抠抠搜搜、还想跟林政讨价还价,分明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这种人,他们的人脉再广又如何?再说了,人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他们是不是真有这些人脉、那也不一定呢!
不过,既然连平右卫门都对付不了这些奸商,那自己恐怕得花点心思、找个能对付这些奸商的代理人了…
思及此处,林政也没有再纠缠下去,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那些放贷的商人怎么说?他们可答应了我的条件?”
“他们呀?”平右卫门再度面露难色:“他们当面倒是都答应了,可转头就有人去了鹭山寺…”
“哦?”林政眉头一挑:“找妙远上人去了?”
“对。”平右卫门苦笑起来:“我虽然搪塞过去了,可我担心、妙远上人还是会找机会跟你谈这事…”
找自己谈这事?
林政更是嗤之以鼻:这些傻子、真以为自己怕了妙远上人?竟然想找他给自己施压?
那行啊,那自己就让他们知道:威胁自己、是要花钱的!
想了想,林政便摇摇头、理直气壮回道:
“别担心,平右卫门大人!我这儿还有一门、保准让放贷商人们赚得盆满钵满的生意;
只要他们愿意投资,那点放贷的生意根本不足为道,我相信、妙远上人也不会有意见的。”
“赚得盆满钵满的生意?”平右卫门露出疑惑的神色:“你…确定?”
“当然确定了!”林政张口就来:“您想一想,我明明有16000贯的钱,为什么还要卖出地头、继续筹集资金?”
“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笔更大的投资啊!”
林政大手一挥:“我准备在城下町旁边修建一个更大的城下町,来容纳更多的人口跟商业!
届时、更多的武士、町民入住,更多的工坊、纳屋开设,每年就可以为我多赚几千贯的钱…”
“您…要向这些放贷商人借贷、用以修建新的城下町?!!”
平右卫门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表情变得极为精彩:“您就不担心…赚的钱都用来还利息了?”
自己需要担心吗?
不需要!
如果有一天、自己连利息都还不起了,那别说利息,本金自己都不会还!
当然了,如此豪横的话、林政现在还不能说,因此,他便换上了另一套说辞:
“我说了嘛,成大事就三个条件,钱,钱,还是钱!
只要我砸的钱足够多、能够成就霸业、一切就不再是问题!”
“…”
…
这前脚刚送走了平右卫门,后脚光显就赶过来了,与之同行的、还有刚刚从山里赶过来的——又四郎!
与光显不同,又四郎这段日子明显吃了苦头:人变得又黑又瘦不说,头发乱糟糟的、双眼也布满血丝!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刚从牢里放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