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之大,让她整个头都被打得歪向一边,白皙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也渗出一缕血丝…
此时的她,眼眶中满是泪花,却依然一脸倔犟,只是在那愤恨的目光中、明显还夹杂着一丝恐惧!
“说!”林政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哪怕他感觉到、半兵助确实有些暴殄天物…
“你…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深芳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依旧没有求饶,反而恶狠狠的诅咒道:
“你…你们这些逆贼!你们…你们都会下地狱的!佛祖会惩罚你们!你们终将在业火中永世煎熬!”
下地狱?
我好怕啊!
林政咧嘴一笑。
他正想让半兵助再给她几个巴掌、好让她长长记性,谁知、半兵助脸上竟然多出几分慌张?!!
该死!
一看半兵助这不争气的模样,林政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旋即,他又想起了之前、他准备让人砍了弘业的时候,麾下一众武士也被那一句“下地狱”给唬住了…
那么…既然武士都害怕“下地狱”,那披着僧袍、口诵佛号,却挥舞着薙刀杀人放火的僧兵呢?他们怕不怕?
如果他们也怕…
林政的思维飞速运转起来: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用“下地狱”这份恐惧来驾驭那些僧兵呢?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急着教训深芳野,反而开始套她的话:
“哦?下地狱?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何会下地狱?”
深芳野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还愣了一下,才用问一种混杂着痛苦的语气嘲讽道:
“为何?你篡夺主家基业,权欲熏心,贪得无厌;
也不善待他人,随意杀生,睚眦必报,嗔恨深重;
除此之外,你更是执迷权位美色,痴妄不悟!
贪、嗔、痴三毒俱全,佛祖如何能容你?!!他日你必然堕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复!”
贪嗔痴?不善待他人?随意杀生?
林政真的很想笑。
在这人均疯癫的年代,别说提着刀讨生活的武士,就是披着僧袍、念着佛经的佛爷们,又有几人摆脱贪嗔痴?
若是以此为界限,世人谁能不入地狱?
嗯?
等等!
难道说…就是因为人人皆有可能入地狱,才能凸显佛祖跟修行的用途?
好家伙!
林政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赶紧进一步试探道:
“放眼天下,这乱世之中,不善待他人、随意杀生的人,又何止我土岐庆赖一人?
守护代大人、斋藤义龙,甚至是你自己,你们哪个没有贪嗔痴三毒,你们就不用下地狱?”
“我…我跟你们不一样!”深芳野明显急了,连声音也尖锐了不少:
“我…我规劝过他们!我劝过利政殿下,也劝过新九郎,是他们…是他们不听我的!我…我已经尽力了!
我为他们日夜诵经祈祷,祈求佛祖宽恕他们的罪业!这…这怎么能算在我头上?!”
规劝?诵经祈祷?
果然如此,家人的罪业、可以靠她诵经祈祷来抵消?那她自己的罪业呢?也是靠诵经祈祷?
林政眼珠子一转,再度将矛头直指深芳野,提出更加刁钻的质问:
“那你自己的贪嗔痴呢?你若不贪恋这红尘富贵,为什么不落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如果你心中没有嗔恨,为何此刻却对我恨之入骨,甚至不惜以最恶毒的诅咒相向?
如果你没有痴念,为何要帮斋藤义龙出逃、与我作对?你这贪嗔痴、比我少在哪里?”
“我…我…”
深芳野的目光有些躲闪,显然已经没有足够的底气跟林政叫嚣。
面对林政这直指内心深处的质问,她嘴唇直哆嗦着,脸色也惨白如纸,眼神更是慌乱得四处游移!
好一会儿,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为了安慰自己,她猛地抬起头来、哑着嗓子辩解道:
“我…我每年都会去鹭山寺苦修的!我在佛前忏悔!鹭山寺的高僧们也会为我诵经祈福!
他们…他们的法力无边,自然能渡我脱离苦海,洗清罪业!我想…佛祖也会明鉴的!”
鹭山寺的高僧?
她是在说妙远上人?还是其他子承父业的“大德高僧”们?
不过这一刻,林政却也终于悟透、这些人理解的“信仰”、到底是个什么脏东西?
自己作了孽、心虚了就求神拜佛,妄想用念经祈祷来消弭罪业;
可依旧不能心安,亦或是生怕自己法力不够、不足以消弭罪业呢?那就找“高僧”念经!
如果连高僧也搞不定呢?那恐怕就得砸下重金,去求更顶级的“法主”、“僧正”甚至“大僧正”出手了!
简而言之,就是用更高“段位”的诵经声来覆盖内心的恐惧,仿佛高僧的金口一开,佛祖就会网开一面…
这哪里是信仰?分明是一条自欺欺人的念经外包产业链!
毕竟作恶是为了生存,既然无法避免,那便找“专业人士”替我向佛祖说情买单,好让我心安理得的继续作恶…
这一刻,林政彻底悟了。
既然武士们、甚至深芳野都跳不出这个框架,那些个僧兵、自然也不会例外:
在这乱世之中,他们放下刀就无以为生;可拿起刀又徒生罪业、唯恐死后坠入无间地狱;
那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为吃斋念佛的佛爷们干脏活,保护“属于”佛祖的财产!
这样一来,他们是为佛祖杀人,罪业肯定会减轻;就算还有一点、佛爷们自然也会为他们诵经祈祷、减轻罪业…
呵!这不就巧了么?
自己现在掌握了常在寺,这超度念经的事,只需让弘庆动动嘴皮子,也用不了几斤粮食…
相反,若是这轻飘飘的诵经祈祷、就可以换来悍不畏死的战斗力,自己岂不是赚翻了?
若真是如此,别说超度一次了,只要这些僧兵肯为自己卖命,,就是天天给他们开“超度专场”都行!
想通这一切的林政,越看越觉得深芳野是个宝藏,若是不压榨干净、那就太可惜了…当即,他脸上浮起玩味的笑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瘫软在地的深芳野:
“你想让高僧大能们为你超度?我偏不让你如意!
从今往后,你休想再踏足鹭山寺一步,更别想有什么高僧,会为你诵念哪怕半句经文!”
“什…什么?!!”
深芳野如遭雷击,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嘴唇直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见此,林政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反而嘴角又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抛出一个更恶毒的方案:
“当然了,也别说我不给你救赎的机会,我可以另外给你指条明路。”
“明…明路?”深芳野眼中再度燃起一丝希望。
“我手下有个光显和尚,他想在城下町修建一所“欢喜院”,眼下正缺人手呢。”
林政微微俯下腰来,像猎人盯着猎物般、扫过深芳野那苍白惊恐的脸:
“我看夫人你虽年长,却也风韵犹存、姿色尚可,不如就去欢喜院里,好好‘招待’那些佛爷、高僧们?
想来,用你的‘虔心侍奉’,换得他们在你耳边念几句‘阿弥陀佛’?这不也是‘渡化’的一种么?哈哈哈哈!”
“不!!!”
深芳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看着林政的目光、也变得无比绝望!
对此,林政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想法,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她、势必要将她的信仰和尊严彻底踩进泥潭、再碾个粉碎!
他当然知道,深芳野宁可死、也不会用身体去侍奉那些她曾祈求庇佑的僧人,以换取虚假的“超度”;
但这种迫使她在“尊严”跟虚无缥缈的“信仰”中做抉择、反而更能迫使她面对现实!
然而,面对自己的压迫,深芳野又将目光投向身边的秀姬,毕竟…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殿…殿下…”
秀姬自然也不会眼看着母亲遭此大罪,只得咬着嘴唇、用最楚楚可怜的模样乞求道:
“求求您了!母亲大人她…她已经知错了,求求您…看在秀姬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饶了深芳野一次?
可以,但不是现在。
至少、在她完全屈服之前,林政绝不会再给她死灰复燃、再跟自己炸刺的机会!
因此,林政微微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直视着秀姬的眼睛:
“你忘了么?秀姬,当初我打算让她跟着斋藤义龙离开,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求我把她留下来,还说她一定会待在佛堂里面、不会给我添麻烦,正因此、我才答应把她送到常在寺来;
可结果呢?她到常在寺的第一天,就胆敢协助斋藤义龙潜逃!而你、也帮着她背叛我!”
说到这里,林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火和不容置疑的质问: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凭什么让我宽恕你?更凭什么让我宽恕她?”
“我…”秀姬被问得目瞪口呆,眼泪簌簌的往下流,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看镇住了秀姬,林政这才再度将目光投向深芳野,现在、就看她到底识不识相了!
不出预料,在他的注视下、深芳野终于哭出声来、还一脸恐惧的朝墙角缩去: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我也没有跟您作对的意思…
再说了,您…您本来就打算让新九郎去东美浓的…不是吗?
就算他没去东美浓,可他离开了稻叶山城,对您的大计并无妨碍啊!”
“并无妨碍?”林政冷哼一声:“若真无妨碍,你为何不肯说、他去了哪里?
还有,你既然知道、我并没有杀他的意思,为什么要帮他潜逃?”
“我…我…”
“答不上来了?”林政冷哼一声:“说到底,你们还是想跟我作对!既如此,那便休怪我无情了!
半兵助,把她交给光显处置,你替我告诉他,只要别玩死了、便任由他处置!”
“是!殿下!”半兵助立刻应下,看向深芳野的目光也变得贪婪起来!
若是让他带走深芳野,恐怕在送到光显手中之前,就得先让他占足了便宜吧?
“不…不要!”
正想着,深芳野忽然向前一扑、试图抱住林政的腿,却被武士死死按在地上:
“殿下,殿下…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这都是…都是前世欠下的债啊!
求您了,请您看在秀姬尽心侍奉您的份上,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跟您作对了!我可以发誓!我…我可以向佛祖发誓!”
前世欠下的债?
林政嗤之以鼻,这种烂借口都能拿出来?这女人怕不是疯了吧?
然而,正当他准备挥挥手、让半兵助把她拖下去时,脑海中却再度灵光一闪:
对呀!这个时代的人,可不就最看重这所谓的“前生来世”么?
她们既然恐惧死后的地狱、期待有个美好的来世,自然也深信前世的债、会在今生因果报应!
再想想,不正是这“前世欠债、今生偿还”的观念深入骨髓,才能让他们屈服于苦难与强权?
那么,既然他们如此笃信所谓的因果轮回,笃信前世的业债需要今世来偿还…
那自己能不能为他们定义这份“业债”?由自己来决定、谁欠了自己这些债?又该如何偿还?
这一刻,一个更加庞大、随时可以破土而出的念头,疯狂的在林政的脑海中生根发芽:
自己可以塑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前世”的“神格”,就像上杉谦信的“毗沙门天”那样获得信仰加持!
这样一来,自己不但可以让他们“欠下”前世的债、也可以让他们“换取”来世的福报…
对!
就是这样!
如果自己是佛陀转世,那僧兵们再怎么为自己卖命、都会很合理吧?
另外,所有的寺庙、诸多佛宗的法主们,也没办法再号召信徒来对付自己吧?
这一刻,林政彻底悟了!
与其打败佛祖,倒不如…我就是佛祖!
想了想,林政再度将目光投向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深芳野:
“我可以开恩一次,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