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剑书生 作品

第511章 半个忠臣

但俺答知道,这欢呼声中,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

打来孙脸上笑容不变,表情阴鸷。

他悄悄退到人群后方,对身旁心腹低语。

“传信给留守的部队,准备随时行动。俺答若败,土默川就是我们的了。”

心腹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俺答似有所觉,回头望去,却只看见漫天飞雪。

他摸了摸仍在隐隐作痛的后背,警铃大作。

“传令全军。

“他厉声喝道。

“即刻拔营,直趋得胜堡!”

而在边关,杨帆勒住战马,眯眼望向远处那座孤零零的堡垒。

得胜堡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单薄,城墙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将军,探马来报,鞑靼前锋已至三十里外。”

副将李文进策马靠近,声音压得很低。

“约莫五千骑兵,看装束是俺答的亲卫。”

杨帆点点头。

他身后是三百名火枪兵,这是他从系统那里得到的最强底牌。

这些士兵身着统一制式的轻甲,每人配备一支精良火铳,腰间挂着火药囊和铅弹袋。

“文进,你觉得我们胜算几何?”

杨帆突然问道。

李文进苦笑。

“将军明知故问。按常理,三百对五千,无异于以卵击石。但...”

他回头看了眼那些沉默的火枪兵。

“有这些火器在手,或许能创造奇迹。”

杨帆嘴角微扬。

“不是或许,而是一定。”

他抬手向得胜堡。

“那堡垒在战术上毫无价值,但你知道为何每次鞑靼入寇,都要先攻打得胜堡吗?”

“属下愚钝。”

“因为名字。”

杨帆眼神锐利。

“得胜二字,对鞑靼人而言是耻辱,对我们则是心理防线。一旦此堡被破,边关将士的士气就会崩溃。”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向前小跑几步。

“传令下去,全军前进至得胜堡前一里处列阵。我要让俺答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得胜!”

当杨帆的部队在预定位置完成布阵时,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扬起漫天尘土。

“火枪兵,三段式列阵!”

杨帆高声下令。

三百名火枪兵迅速分成三排,前排蹲下,中排半蹲,后排站立。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显然经过严格训练。

每名士兵都冷静地装填弹药,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

李文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将军,是否先派使者?”

“不必。”

杨帆冷笑。

“先让他们见识见识火器的威力,再谈不迟。”

鞑靼骑兵在距离明军阵前约两百步处停下。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头戴貂皮帽,身披铁甲,正是鞑靼首领俺答。

“明将何人?报上名来!”

俺答用生硬的汉语喊道,声音粗犷如雷。

杨帆策马向前几步,不卑不亢。

“大明游击将军杨帆,在此恭候多时。”

俺答哈哈大笑。

“区区三百人,也敢拦我五千铁骑?明国无人了吗?”

杨帆不为所动。

“将军远道而来,不如先看看我大明的新式武器,再决定是否开战如何?”

不等俺答回应,杨帆高举右手。

“火枪兵,预备!”

三百支火铳同时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鞑靼骑兵。

俺答眉头一皱,显然从未见过如此整齐的火器阵列。

“放!”

“砰砰砰。”

第一排百支火铳齐射,白烟腾起,铅弹如雨点般飞向鞑靼军阵前五十步处的一排木靶。

那些木靶被打得千疮百孔,木屑四溅。

俺答的战马受惊,前蹄扬起,被他用力勒住。

他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

“雕虫小技!我草原勇士岂会惧怕这些...”

“第二排,放!”

又是一轮齐射,这次子弹落点更近,离鞑靼前锋仅有三十步。

地面上被打出无数小坑,尘土飞扬。

鞑靼军中开始出现骚动。

这些草原勇士可以面无惧色地面对刀剑弓箭,但对这种从未见过的密集火器攻击,本能地感到不安。

杨帆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第三排,放!”

最后一轮射击几乎贴着鞑靼人的鼻子飞过,几匹战马惊得嘶鸣后退。

俺答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抬手示意全军安静。

“杨将军。”

俺答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你这是何意?”

杨帆面带笑意。

“只是想告诉将军,时代变了。火器之威,非血肉之躯可挡。我三百火枪兵若全力开火,将军这五千铁骑,恐怕要折损大半。”

俺答若有所思。

“你在威胁我?”

“非也。”

杨帆摇头。

“我是在给将军一个更好的选择。”

他挥手示意火枪兵退后,自己独自策马向前。

“将军每年犯边,不过是为了粮食铁器。我有一策,可让草原部族不再忍饥挨饿,大明边境也能永享太平。”

俺答冷笑。

“说得好听!你们汉人何时真心对待过我们草原人?”

“所以我要改变这一切。”

杨帆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布。

“这是我拟定的一揽子条约,请将军过目。”

俺答狐疑地接过绢布,展开细看。随着阅读,他的表情从怀疑逐渐变为震惊。

“永久互市?解除铁器禁运?”

俺答难以置信地抬头。

“你当真能做主?”

杨帆自信地点头。

“不仅如此,我还提议推进板升计划,扩大汉人在草原的定居点规模。汉人擅长农耕手工业,草原人精于畜牧,两者结合,岂不美哉?”

俺答陷入沉思。作为草原领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草原部族的困境。

每年南下抢掠实属无奈,若有稳定贸易渠道,谁愿意拿族人性命冒险?

“你的提议...”

俺答道。

“很有诱惑力。但你怎么保证明国朝廷会同意?据我所知,你们那个皇帝可不好说话。”

杨帆眼中精光一闪。

“这就是我的问题了。将军只需考虑,是要继续两败俱伤的战争,还是尝试一种新的共存方式?”

俺答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

杨帆拱手。

“三日后,我在此恭候将军答复。在此期间,我军不会主动进攻,也请将军约束部下,勿要骚扰边民。”

俺答哼了一声,调转马头。“撤!”

看着鞑靼大军退去,李文进长舒一口气。

“将军,他们真的会同意吗?”

杨帆望着远去的烟尘。

“会的。因为这是双赢的选择。”

他转身对部队下令。

“全军撤回得胜堡休整,加强警戒。”

当夜,得胜堡内灯火通明。

杨帆在简陋的指挥所内伏案疾书,完善他的”板升计划”细节。

系统提供的数据在他脑海中清晰呈现。

目前草原上约有三十万汉人侨民,主要分布在几个大型板升中。

如果计划顺利,五年内这个数字可以增长到两百万...

“将军,还没休息?”

李文进端着热茶走进来。

杨帆抬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有些细节需要完善。”

他接过茶碗。

“文进,你觉得板升计划最大的阻力会来自哪里?”

李文进思索片刻。

“严党肯定会反对。他们一向主张对草原采取强硬政策,任何怀柔之举都会被扣上通敌的帽子。”

“不错。”

杨帆冷笑。

“所以我需要包装这个计划,让它看起来像是以商制夷的策略。表面上是我们用经济手段控制草原,实际上则是促进融合。”

李文进皱眉。

“但皇上那里...”

“嘉靖不喜欢战争,只在乎他的修仙和朝局平衡。”

杨帆胸有成竹。

“只要我们能证明这个计划既省钱又有效,他不会反对。关键在于如何应对严党的攻讦。”

另一边,玉熙宫内。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吕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嘉靖没有回头,只是摇头。

“朕睡不着。宣大的消息,让朕如坐针毡。”

吕芳不敢接话,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皇上此刻心中所想,必是今日朝会上严嵩父子的嚣张气焰。

“吕芳,你说这天下,究竟是朕的天下,还是他严家的天下?”

嘉靖突然转身,眼中寒光乍现。

吕芳慌忙跪下。

“陛下息怒!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严阁老不过是...”

“够了!”

嘉靖一挥袖袍。

“连你也学会这套虚与委蛇的说辞了?今日朝堂之上,严世蕃那厮竟敢直视朕的眼睛说话,而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出声!”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嘉靖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踱步到御案前,看着案上那份杨帆的奏折。

“杨帆说,大明已到了治乱循环的节点。官族独尊,百姓困苦,若不行重典治官族,朱家江山危矣。”

嘉靖冷笑一声。

“朕当初只当他是危言耸听,如今看来...”

吕芳额头渗出冷汗,不敢抬头。

他知道皇上口中的”杨帆”是谁。

那个因直言进谏被贬到边疆的小御史,如今却在宣大立下奇功。

“陛下,老奴有密报呈上。”

吕芳小心地转移话题,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

嘉靖眉头一挑。

“胡宗宪的信?”

“正是。胡总督认为,与俺答可谈和。”

嘉靖接过信函,拆开细读。

“胡爱卿确有韬略。他说俺答此次南下,实因部落内部纷争,需转移矛盾。若能给予些许好处,未必不能退兵。”

吕芳见皇上神色稍霁,连忙附和。

“老奴也觉得谈和可行。毕竟大战一起,生灵涂炭...”

“但如何谈?以何条件谈?”

嘉靖突然打断,目光如炬。

“朝中可有其他人上奏?”

吕芳连忙从怀中取出另一份奏折。

“兵部杨大人也有密奏。”

“杨博?”

嘉靖来了兴趣。

“念来听听。”

“臣杨博谨奏:臣已选派精锐八千,由李成梁统帅,随时可突袭土默川。然臣以为,俺答虽有远图,但近虑更多,其起兵似有不得已之处...”

嘉靖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杨博说俺答有不得已之处?”

“是。杨大人认为,俺答内部权力斗争激烈,此次南下实为转移内部矛盾。他担心大战会误国事,建议先期出兵土默川,迫使俺答退兵议和,同时让大明内政得以从容安排。”

嘉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博不愧是严世蕃口中的天下三大奇才之一。这招围魏救赵用得妙。”

吕芳小心观察着皇上的表情。

“老奴愚钝,杨大人奏折中有些话含糊其辞...”

“他不是含糊,是谨慎。”

嘉靖冷笑。

“如今朝中,谁不是明哲保身?继续说。”

吕芳继续念道。

“胡总督还提到,宣大告急恐引发江南四省不安,尤其是缙绅和儒林中已有流言蜚语...”

“什么流言?”

嘉靖眼神骤然锐利。

“说...说陛下宠信奸佞,导致边关告急...”

吕芳声音越来越小。

嘉靖猛地拍案而起。

“好一个严嵩!竟敢在江南散布这等谣言!”

吕芳吓得跪伏在地。

“陛下息怒!胡总督在奏折中说,这些流言可能导致士民歧途,建议和谈优于作战。他担心一旦战事不利,缙绅和儒林会鼓噪动摇...”

嘉靖在殿中来回踱步,龙袍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良久,他停下脚步,声音低沉。

“吕芳,你觉得胡宗宪所言如何?”

吕芳谨慎地回答。

“老奴以为,流言确实可怕。当年三监之乱,贤明如管叔也被流言所误...”

“但你不明白,严嵩为何能让缙绅和儒生跟随他逼宫,对吗?”

嘉靖表情讥讽。

吕芳茫然摇头。

“因为这些人的田产、商铺、科举门路,全系于严家一门!”

嘉靖声音冰冷。

“朕若变法,触动的是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宁可国家危亡,也不愿失去半分特权!”

吕芳恍然大悟。

“难怪严阁老能...”

“能什么?能架空朕?”

嘉靖突然大笑,笑声中却无半分欢愉。

“吕芳,你替朕好好看着,这满朝文武,谁是忠臣,谁是奸佞!”

“老奴遵旨。”

吕芳深深叩首,犹豫片刻又道。

“依老奴浅见,黄忠、胡宗宪当属忠臣,徐阶勉强算一个,至于张居正...”

“张居正?”

嘉靖挑眉,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

“他顶多算半个忠臣。”

吕芳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