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霜卿青丝曼舞如瀑，俏脸冷漠，随口道：“心剑。”
“属下在。”
屏风外，以心剑为首的三位真君瞬息腾挪而来，恭敬下拜的同时，随手轻挥，便有无形剑气，把地上肉块切得粉碎，堂堂玄宗之主，眨眼间便化作肉沫消散，野狗般惨死。
“你们怎么看。”
常霜卿琉璃般的眸子满溢杀意，视线所过之处，便是三位真君也觉如芒在背。
她素手轻挥，掌中三页金纸飘舞间，心剑真君双手接下。
三位真君神识扫过，眼神犹疑着面面相觑，一时分不清真传为何而怒。
天宗的条件...很有诚意嘛。
天宗信中言词诚恳，幽荧亲自致歉，并表示愿意进行更深入的合作，奉八荒为兄长之宗，往后合围人宗，所夺疆土，二八分账。
“八荒能得八成...”
“他们还要派人主动参与万仙聚，助真传斗法？”
“天宗弟子已在幽荧的带领下，屯兵潞州边域，随时可助我等反制人宗伏兵？”
两位真君交换眼神，心中已然心动，若非常霜卿脸色难看得吓人，早就齐声规劝。
常真传与玉律僭斗法后，伤势长久未愈。
几位真君轮流护法，各自施展手段，仅能勉强压制这霸道的玉律之力，真传几乎要缺席万仙大聚，如今有天宗消耗人宗战力，再好不过。
“真传，邪修狡诈，堕神无信，便是许下天大好处，也不可尽信。”
开口之人苍发白须，浑身灵力平和，气息深不见底，乃是八荒三大宗门之一的天衍宗大长老，宝婴中期真君，天心道人。
他抚须说完，身边鹤发童颜的老妪却话锋一转补充道。
“不过...人宗势大，近些年打得天宗节节败退，有灭宗之危，或许是可以利用的对象。”
“我等可驱狼吞虎，老身愿亲自与那幽荧接洽，为真传探清虚实。”
老妪乃天衍宗前任宗主，卜元道人，已隐退多年，为庇护常霜卿方才远赴九州，目前修为宝婴中期，擅使衍算大神通，极擅保命之法，便是幽荧短时间内也难取其性命。
“心剑，你怎么看？”
常霜卿面若冰壶，对两位真君的回应不置可否。
身后，心剑真君瞳孔缓缓扩大，攥紧金纸的大手捏得发白，刚毅的国字脸上竟有几分震颤。
他目光聚焦于金纸末尾，关于天宗条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名字。
万仙大聚之时，务必诛灭人宗之主——凌白。
凌白？人宗之主？
心剑真君气血上涌，颇有种耳鸣目眩之感，他自是认得这名字，当代八荒剑主，亲自送常真传归返八荒的夫君，尊名便为凌白。
巧合地是，前任人宗少主之名，窃取玉律的妖邪亦名为凌白。
他原本只以为是同姓之人，现在回忆起常真传的旁敲侧击，这两者怕是同一人。
怎么可能？当初剑一归返时，这位剑主方才堪堪心动，短短二十余载，怎会位至人宗之主？
受剑主认可，得杀戮剑意传承的八荒共主，竟是玉律僭。
开什么玩笑？
心中犹疑，心剑真君方寸大失，直到对上常霜卿饶有意味的眼神，方才回魂惊醒。
真传要让他站边表态？不对，天剑宗早与真传彻底绑定，他自会舍命效忠真传。
但...真传，若不想取凌白性命呢？
他依稀记得，这位真传爱慕情郎近乎疯魔，哪怕觉醒记忆，也屡次留手，这对嗜杀如狂的常真传是难以想象之事，时至今日，真传也未说过要诛杀凌白。
真传只是想控制，亦或者镇压凌白，不愿取其性命，自然不可能答应天宗合作。
仅是两息，心剑便摸清常霜卿心意，立时下拜，认真道。
“属下认为此事不妥。”
心剑不卑不亢，眼神如剑环视身旁两位真君，哼道：“两位莫非忘了千道盟，和万毒谷的下场？”
“幽荧乃是阴阳逆，残虐无道，这等堕神岂会诚心与我等合作？”
“阴阳逆自该诛杀，但凡事有轻重缓急，若为诛灭玉律僭，我等也可容忍此獠嚣张一段时日。”
两位真君蹙眉，并未被说动。
他们当然没有天真到信任天宗，互相利用罢了，他们自信有实力和手段，拿捏幽荧。
八荒三大道宗，四大心宗，来九州者不过天衍和天剑二宗，若真需倾巢而出之时，十个幽荧也掀不起风浪。
“荒唐，若阴阳二灵相合呢？尔等把握得住？”
心剑眉梢紧蹙，两位真君闻言，亦是不语，脸色逐渐凝重下来。
九州天道完整，自不允许化神出世，阴阳二灵若合，便可无敌于九州，届时这九州成人间炼狱不说，核心也会被此獠夺走，八荒永无光复之机。
“还是心剑真君谨慎。”
“我等却是疏忽了，若人宗全灭，陨落修士所化的血气精元，足够补齐八荒地煞决，届时真是祸事了。”
两位真君长叹，朝心剑真君恭敬行礼的同时，额前近乎要溢出冷汗。
“真传，邪修狡诈，我等不可派兵，任这天人二宗相斗，我等坐观渔利便可。”
常霜卿负手而立，姣好倩影背对众人，看不出喜恶，唯有唇角似乎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自然要派兵。”
常霜卿嗓音清冷，素裙摇曳间，俏脸杀意森然。
“卜元，你按约定前去面见幽荧，确认天宗援兵位置。”
“是...是。”
卜元老脸困惑，仍是拱手领命，她自不会忤逆常霜卿，也信任真传手段。
“天心，由你整备弟子，待卜元确定天宗支援修士位置，便将其发给人宗。”
嗓音森冷，常霜卿唇角抿出一抹残忍邪笑：“待万仙大聚事毕，无论胜负，都由心剑率领弟子，突袭天宗，届时与人宗夹击围杀，尽诛这些猪猡。”
“那万仙聚...”
“自可让其参与，不止天宗，任何门派，皆可参与我万仙大聚。”
常霜卿琉璃般的眸子戾气尽显，笑盈盈道：“本座也好久没有大开杀戒了。”
“真传您...神功有所精进？”
心剑真君面露喜色，常霜卿修行杀神诀每到瓶颈之时，都需大量杀戮乃至于虐杀，宣泄杀意，方能精进功法，这便是没有大陆核心加持的副作用之一。
“呵，小有所得。”檀口轻喘，常霜卿吐息所过之处，烛火摇曳，琉璃玉盏崩坏腐朽，凶戾杀意下，三位真君眼中亦难掩忌惮，纷纷鞠躬及地，恭敬顺伏。
常真君竟成功运用天威之力，压制化解掉了体内玉律之力，并借此推动杀神诀更进一步，修为逼近金丹极限，其修行之快，古今罕有，堪称冠绝八荒。
“退下吧，心剑留下。”
众人抱拳行礼保持鞠躬的姿势慢慢退下，幽静小楼内，仅剩下阴风般呼啸的磅礴杀意，以及心绪不定的心剑真君。
“你的心乱了，怎么，天剑宗忠的是本座，还是剑主？”
常霜卿言词平和，徐徐踱步间，静立在半跪于地的心剑真君身前。
楼中杀意似乎平缓几分，心剑真君却如坠冰窟，他眉眼低垂，视线仅敢注视常霜卿鞋尖。
“真传乃八荒天命，八荒众生存亡，万钧重担皆系于您一身，天剑宗自当奉您为主。”
“呵，那剑主呢？尔等会为我，诛杀剑主否？”
常霜卿居高临下，俏脸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表情。
心剑真君一时语塞，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叩首不停。
剑主受天剑宗万世敬仰，乃是名义和道义上的绝对主人，效忠优先级高于天命之人，哪怕这位剑主是玉律僭，他也无法说出悖逆诛杀之言。
剑主...怎可能是玉律僭？
“八荒共主，怎会篡改玉律？怎会夺走八荒核心，是吧？”
常霜卿嗓音幽幽，仅是居高临下斜去的一个淡漠眼神，便让心剑真君如遭雷击，抖若筛糠。
他虽是神婴真君，可在八荒天命人之前，亦生不出半点忤逆之心。
“本座缺的最后一份杀神诀，便为此獠所有。”
“我...”
心剑眼神动摇，额头隐隐有渗出细汗的错觉。
“杀神诀也好，大陆核心也罢，我亦或者八荒，与凌白只能存在一个。”
“此次斗法，我若败于凌白之手，你便带领八荒，归附凌白吧。”
心剑闻言，脸色大变，还以为是真传借此施压，立刻就欲表态全力支持，却见常霜卿缓缓摇头，冷厉的俏脸竟闪过几分落寞和脆弱。
“八荒遭堕神荼毒，生机凋零，灵脉污浊，便是取到核心，亦须死战数百年方能扫除堕神。”
“此外核心若失，天道失能，九州必沦陷于外神之手，成人间炼狱。”
常霜卿喃喃，螓首微微上扬，向来杀伐果决的凤眼，竟浮现几分动摇。
取回核心，补全杀神诀，完满八荒天道。
代价却是九州沦陷，万亿生灵丧于外神之手，此外，八荒亦要付出整整十代生灵，等待她的是数百年的收复死斗。
最后...她下不了手，她...没办法亲手诛杀凌白。
“若想完满杀神诀，真的必须...”
“对，必须将凌白诛杀，夺取其丹丸与灵台内的杀戮剑意。”
心剑真君还欲思索他法，常霜卿却是眯细眼眸，冷声打断。
“我若胜，自当诛尽九州，为八荒雪恨。”
“我若败，八荒就此归附九州，尔等亦以凌白为主，他会给你们活路。”
“真传...”
“退下吧。”
常霜卿意兴阑珊，随手轻挥间，心剑真君纵使不愿，也只得在天威之力环伺的杀意面前，恭敬退去，独留藕臂环住膝盖，猫咪般蜷缩的常霜卿。
她素手轻柔抚摸着凌白的半截衣衫，其上血迹已然干涸，她鼻尖轻轻抖动，试图嗅闻早已散光的气息，俏脸满是追忆和眷恋。
好想...好想他...
“独占，还是做不到吗？”
俏脸埋入衣衫，常霜卿琉璃般的眸子泛起薄雾，心思百转。
自杀神诀再度精进后，体内杀意反噬愈发剧烈，仅仅这段凌白四肢，碎掉丹田，仍不足以完满杀神诀之力，她预想中的隐退生活，已成空谈。
于她而言，屠戮九州亿万生灵不过一念之间，绝无法让她动摇。
可...她仅是稍微想象手刃凌白的画面，便通体生寒，精神近乎崩溃，有道心不稳的征兆。
玉律僭，玉律僭呢，或许从始至终她都被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要赢！十年...我至少要独占他十年。”
低声喃喃间，常霜卿俏脸欣快近乎魔怔，哪怕会输，在输之前，她也要斩断凌白四肢，独占情郎至少十年，直到...坦然归还天命。
......
翌日，潞州，仙钟长鸣。
万里无云，晨曦倾洒，映衬得五座雄峰如梦似幻。
仙鹤轻鸣，彩凤盘旋，五阶聚灵大阵嗡鸣，灵气和朱果甜香勾得人如痴如醉。
九州修士齐聚，数万修士自五峰而下，坐席按修为排开，一眼看不到尽头，山峰之巅，仙音靡靡，九道座次排开，象征玄门七宗，造化门，八荒，凌驾于众生之上。
万仙齐聚，高台之上，幽荧脸戴残月假面，视线聚焦于凌白，眼神杀机满溢。
烛照出手，今日万仙斗台，便是此子葬身之地。
“有请真君落座——”
仙音靡靡，数百姿容曼妙，身穿薄纱青衫的女修开道，灵花如雨，数道气息如渊，灵压威若大日的气息转瞬腾挪于峰顶，皆是玄宗扛鼎真君。
众修士目眩神迷，窃窃私语不断，眼中艳羡，聒噪不止。
直到仙钟九鸣，天穹凭空生出万朵赤金火莲，众人立时闭口瞩目，眼中尽是仰慕，无需他人传颂，众修士已恭敬下拜，口颂来者真名。
“恭候凌白真人，真人神威广布九州。”
颂唱山呼海啸，人宗之主敬称不绝于耳，声势碾压六位玄宗之主总和。
凌白脚踏虚空，所过之处步步生莲，身旁江明雪俏脸恬静，藕臂环住凌白臂弯，黑发如墨，剑眉凤眼雍容，琼鼻之下一点朱唇饱满娇艳，举手投足便是仙姿卓绝。
两人并肩而行，颇有几分神仙眷侣风姿。
“咯吱...咯吱。”
山峰主座，常霜卿瞳孔缩成麦芽状，修罗假面下的俏脸扭曲到近乎痉挛。
她素手轻颤不止，掌中玉盏崩裂悲鸣，灵茶满溢掌心仍不自知。
九州天命人？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