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丈土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皇帝朱元璋合上手里的奏疏后，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
“但这是事关百姓，事关朝廷百年大计的事情，再难也要将隐匿的土地找出来！”皇帝朱元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起身道，“龙虎山在江西盘根错节，是江西最大的地头蛇。但暂时也不能撕破脸面……”
说起龙虎山道教那也算有点从龙之功在身上的，当年红巾起义时，龙虎山第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时机，恰恰在朱元璋的队伍最需要一个所谓“气运”加身的时候，献上了“天运有归”之符。
后来大明朝建立之后，皇帝朱元璋也记着这一份人情，所以在龙虎山提笔了“永掌天下道教事”几个字，再次让龙虎山在道教各门各派中的地位直线上升。
“算了，先睡觉吧！”皇帝朱元璋打了个哈欠，背着手在太监的簇拥下到了坤宁宫休息。
坤宁宫。
“重八，你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马皇后一边给他解下带钩，一边询问着有些略显疲态的皇帝朱元璋。
“都是清丈土地的事情！”皇帝朱元璋顺手拿起痒痒挠，一只手扶在床榻边上，一只手挠着后背。
“你没主意了？”马皇后坐到他旁边道，“先把这盏汤喝了吧！”
皇帝朱元璋接过汤，拿起汤勺搅了搅，然后慢悠悠的喝下去后，才开口道，“倒不是没主意了，只是想着要不要派咱大孙去一趟！”
“去哪里？”马皇后关切道，“这标儿刚要去西安，就派大孙出去？这要是近还好，这要是远了……”
“派他去江西走一趟！”皇帝朱元璋道，“不远，泉州他还不是说去就去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派他去处理清丈土地的事情？”马皇后皱眉道，“他能做好这些事吗？”
“当然不只有他了！”皇帝朱元璋道，“跟着他的人很不一样！”
“谁？”马皇后好奇道。
“吴庸！”皇帝朱元璋一边说着一边将双脚放进泡脚桶里。
“吴庸不是……”马皇后想明白之后改口道，“他假死之后没有被遣返回乡吗？”
“回去那不就直接证实了吴庸假死了？”皇帝朱元璋道，“他一直待在老二就藩前的府邸里，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还活着。”
“吴庸这个人是有能力的，不能因为大家以为他死了，他就白领咱给他的俸禄！”皇帝朱元璋道，“吴庸之前调查过郭桓案，对于清丈土地、调查隐匿田产的差事很熟悉，所以……”
“所以，你要让好钢用在刀刃上？”马皇后将擦脚布递给皇帝朱元璋。
“嗯！”皇帝朱元璋点点头道，“江西有着龙虎山，相比起其他地方只会更加复杂，更加盘根错节，所以大孙需要一个能够帮他理清思路的人。”
“是啊。”马皇后不禁道，“龙虎山的牛鼻子们也不知道是真能掐会算，还是鼻子比别人长，要不然当时那么多起义军，就偏偏给你献上了‘天运有归’符。”
“虽说是你征召的张家人，当时还是陈友谅势大，当时洪都保卫战还未打，如果不是真能上问三清，那真就是嗅觉十分灵敏。”
“所以，咱觉得大孙自己估计是招架不住，让吴庸作为一个佣人陪同着去！”皇帝朱元璋道。
“那他知道了？”
“还没呢，准备这两天再跟他讲！”皇帝朱元璋收腿上榻道，“时辰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得早朝！”
这边皇帝朱元璋睡下了，那边想要一觉到天亮的朱雄英却睡不着了。
朱雄英睡着之后，确实如往常一样做梦了，但是今天这个梦太短了，短的令人发指。
梦中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行字：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朱雄英睁开眼睛，坐起来之后感到十分无语，这算什么？
自己应该去找一个晒干的蜥蜴和一只晒干的河豚？遇到让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就念“妖魔鬼怪快离开”的咒语吗？
这里是属于正常人类的世界，没有花俏艳丽的魔法，有的，仅仅是权力斗争的尔虞我诈。难道一觉醒来就成了神话大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雄英觉得这个梦应该不是提示词要给自己提示的梦境，他再次躺下准备睡觉，可梦中依旧得到了“要用魔法打败魔法”这几个字。
再次醒过来的朱雄英彻底睡不着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要不明天去太医署要一只石龙子（蜥蜴）干和河豚干？”
由于睡觉的时辰太早，朱雄英已经睡不着了。
值夜的余米四端着灯台查看朱雄英有没有蹬被子的时候，借着微弱的烛光与朱雄英四目相对，然后吓了一个激灵，后退了两步。
“殿下，您不困了？”
“不困了！”朱雄英道，“你要是困了就到外面眯会儿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那要不要给殿下点灯？”余米四看向朱雄英道。
“点吧！”朱雄英托着腮，有些想不明白这句“要用魔法打败魔法”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雄英靠在墙边就这样睡着了。
“殿下，醒醒！殿下，醒醒！”
朱雄英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反正他是被谢立廷给叫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谢立廷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怎么睡着了？”
“殿下啊，现在已经巳时二刻了！”谢立廷一边说一边递过来衣服到了朱雄英手里。
“已经巳时了？”朱雄英瞪大了眼睛道，“怎么不早叫醒我？这都误了去文华殿的时辰了！”
“都已经耽误了一个时辰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谢立廷一边将袜子和鞋子递过来，一边笑着对朱雄英说着。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朱雄英道，“父亲和大父知道了，岂不是会怪罪我？再说了，学生让老师等着，哪有这样的道理？”
“殿下不必着急，今日一早太子殿下就来过了。”谢立廷道，“陛下也知道了昨晚太孙殿下没有睡好的事情。所以在早朝的时候就告诉了董大人，董大人已经回家了！”
“哦！”朱雄英这才放下心来，不紧不慢地穿上了衣服。
“不过，陛下让殿下吃过午饭之后来一趟奉天殿！”谢立廷道，“太子殿下说，好像是陛下要让殿下出一趟远门。”
“你说什么叫要用某样东西打败某样东西？”朱雄英忽然看着谢立廷发问道。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谢立廷道，“太孙殿下是想说这句话嘛？”
“算是吧！”朱雄英道，“不过是用谁来治谁呢？还是搞不懂啊！”
吃过午饭之后，朱雄英来到了奉天殿。
奉天殿里，皇帝朱元璋正在与一人攀谈着，朱雄英感觉此人有些眼熟，但是背对着他，朱雄英一时间还真是没有认出来。
“大父，我来了！”朱雄英乖巧行礼后道，“大父叫我来所为何事啊？听谢立廷说，大父要让我出一趟远门？不知要去哪里啊？”
“你看看这是谁？”皇帝朱元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朱雄英的问题，而是让他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谁。
此时，一直坐着的吴庸慢慢转过身，对着朱雄英行礼道，“见过太孙殿下！”
“吴庸，你是吴庸对不对？”朱雄英道，“你怎么来了？大父你没有把他安排回家吗？”
“当然没有，他一直住在老二就藩前的府邸上！”皇帝朱元璋道，“这次出远门，他会跟你一起去！”
“所以，这次是秘密出行？”朱雄英好奇询问，毕竟吴庸的身份不可能公开，因为大家都知道吴庸已经死了。
“算是吧！”皇帝朱元璋道，“等你把事情调查的差不多了，给咱回信之后，咱再公布你的行程！”
“你这次要去的地方是江西！”皇帝朱元璋道，“此次去江西是为了查清楚江西隐匿的田产，之前咱派出的人出了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朱雄英好奇道。
“洪武四年咱派出去杨思义，当时在南昌与吉安两地进行了清丈试点，一共是清查出了隐藏的田产约八十万亩地，已经编纂进了早期的鱼鳞图册。”
“可这些年咱让锦衣卫多次暗访，查到了江西一省隐匿田产数量众多。这些江西的地主们，以前大多都是陈友谅和私盐贩子张士诚的拥趸，他们手里有着大量的田产，所以咱今年已经命令户部侍郎秦逵去清丈全国的土地！”
“这在江西负责执行此次土地清丈的事咱从国子监选拔出来的监生武淳，由他带队了八百六十人，驻扎江西清丈田产！”
“现在江西各县都设有清丈局，是由县丞主要负责！”朱元璋顿了顿道，“每个村都派出去监生两名，负责书写的五人，同时有十个弓步手用来丈量土地，为了保证安全和刁民闹事，还有一些官吏随行！”
“江西隐匿的田产已经从之前的两千万亩田产，变成了两千五百万亩。”皇帝朱元璋道，“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这些派出去的人他们只能对普通的地主下手，可江西最大的地主，他们暂时动不了！”皇帝朱元璋道。
“江西最大的地主？难不成是龙虎山的张家？”朱雄英一下子就猜了出来。
“是的！”皇帝朱元璋点点头道，“所以，这才是咱派你去的目的。”
“一来，你隐藏身份调查，不会引起这些人的警觉。二来，你也可以看看咱派出的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认真清丈土地，有没有和当地的官员沆瀣一气。”皇帝朱元璋道，“碍于你对清丈土地的事情并不了解，所以我让吴庸跟你去，他对这一块十分地熟悉，那些隐匿田产的手段他都门清，所以有他在你也好能尽快的调查清楚。”
“门清？”朱雄英道，“难道吴大人也藏匿过田产？”
“说正事，别胡闹！”皇帝朱元璋瞪了朱雄英一眼，然后道，“之前‘郭桓案’就涉及到了许多查抄隐匿田产的事情，吴庸作为主审官自然是懂！”
“哦！”朱雄英点点头道。
朱雄英思索着“门清”这俩词，忽然想通了这所谓“要用魔法打败魔法”所要表达的意思。
“大父，我去龙虎山跟张天师斗法？”朱雄英道，“我可不会画符啊？”
“你不是在梦中能跟仙人沟通吗？”皇帝朱元璋道。
“我看不如让允炆跟我一起去！”朱雄英提议道，“他现在可是朝天宫修行不亚于孙道长的人，我听说朝天宫里的人都叫他小朱真人了！”
“无论是雷法、还是符箓、还是炼丹，他的水准都是上上乘了！”朱雄英道，“大父，最近没看过他穿什么颜色的道袍了吗？”
“当初他初入朝天宫时穿的可是最普通的小道士穿的青色道袍，这才短短几年就已经穿上了紫袍了！”朱雄英道，“虽然他的修行年限不符合晋升紫袍的条件，但是其他条件他可是都满足了！”
“青衣三百卷，黄衣三百卷、以及穿紫衣需要通读的五千四百八十五卷道藏他可是全都通读了！”朱雄英道，“这些年他主持过的法事没有六百也有五百场了，功德积累也是足够了！”
“而且他的每次考核都没有放水，无论是七七四十九日的斋醮，还是罗天大醮他都主持过好几次。”朱雄英继续道，“再说他的师承，朝天宫的孙道长不比张天师差，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咱家有这样一位高功大法师，我看不能只让我去，也不能让他闲着！”朱雄英道，“到时候我带着他去龙虎山挑山门，看看到底是龙虎山的张天师厉害，还是咱家的高功大法师厉害！”
“嘶——”皇帝朱元璋显然被朱雄英的这一提议给惊讶到了，他皱起眉头对朱雄英道，“允炆真的穿紫衣了？咱只记得他总是找咱批条子说是出去做法事，还真不知道他如今穿什么道袍了！”
“那大父把他叫来不就一眼便知了，让他穿着自己获得的最高规格的道袍来见大父！”朱雄英道。
“好，这就叫他来！”皇帝朱元璋道。
一个时辰后。
“陛下，殿下已经到了！”
“快叫允炆进来！”
随后，身穿紫袍的朱允炆出现在了皇帝朱元璋面前。
“哎呀呀，这一身道袍穿在身上真精神！”皇帝朱元璋仔细打量着朱允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