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向谁边 作品
第151章 互殴
整个水榭沿边立柱,美人靠只在两旁设立,中间直通池塘,檐下透白薄纱被清风吹起,连风也有了形状。
阳光洒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树叶沙沙作响,让人宁静心安;此情此景,让殿帅忍不住就吟诗一首——
“今天太阳这么大,右相请我上他家。
不给吃也不给喝,还说让我先坐下。”
坐在水榭中央棋盘前的杜宣老脸一黑,原本想去捏棋子的手,也忍不住抓紧棋匣,忍了半天才缓缓松开。
“来人,取陛下赏老夫的冰来,为临颍侯碎上一杯冰荔膏。”
原本还有些惆怅的凌晨,瞬间就喜笑颜开,转身跑回到棋盘前一屁股坐下,将疙瘩宝放在一边,指着它兴奋的说道:
“还有它呢右相,给它也来两块。”
“……”
杜宣多年的养气功夫,今日已经连续两次差点就破功了。
青黑色的软角幞头将一头白发束缚在内,显得悠然随性。略微发福的脸上眼袋很凸出,上下唇的胡须都修剪的很整齐很美观,却又不失威严。
脑袋大,脖子粗,一身紫袍彰显出主人的尊贵和地位超然,单手捋须,伸臂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还杀的难分难解。
如果他不是当朝右相的话,凌晨一定会想办法把他送去居养院的,听说那里的护工是真打啊~
吏部天官自古以来就是文官之首,当然同时也是百官之首。老头还是大郑集团有限公司最初的创始人之一,如果不谋逆的话,凌晨还真得给他三分薄面。
毕竟,在他还是先锋营的小炮灰时,对方就已经是寿春知府了。
“右相今日盛情相邀,实在是让下官不胜惊喜,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能办到的,我一定给您办。办不到的,我拄杖乞讨也去给您办~”
“啪嗒~”
杜宣盯着棋盘,沉思默想了一会后,轻轻的落下一颗白子。似乎是对这一手很满意,他露出了笑容,左手伸出端起茶杯,刮着杯口撇去浮沫,抿上一口,“啧”了一声,优雅永不过时。
“老夫寻你就一定要有事相商?没事就不能邀你来家中小坐?”
呃……
凌晨将手搭在棋盘上,说真的,他特么想掀桌子。
我二十五,风华正茂。
你六十四,老而不死。
咱俩坐一块能扯什么淡?跟你聊柳南坊的姑娘有多水灵吗?还是谈谈谁家的媳妇不刷碗、谁家今年挣了钱?
懒得回答,张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凌晨双眼惺忪的伸手去逗笼子里的疙瘩宝,让空气沉默吧,反正我不尴尬。
杜宣也不以为意,好像有点像哮喘一样,微微吸着气说道:
“你不喜欢跟我这个老家伙往来,老夫明白。只是令媛眼看着就要满月了,老夫也刚添了小孙子,嗯……不若就定下一门娃娃亲,你意下如何?”
莫名其妙。
“右相如此看得起,下官深感荣幸和惶恐。但是我觉得,儿女之事还是随她们的想法去吧,我不喜欢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
弦外之音,就是别人也少插手老子的事。
“老夫也是心血来潮,既然你有别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强求。”
草,没工夫陪这老东西瞎扯淡了,真拿我当鹰熬呢?今天自打进了门,这老家伙就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究竟想干什么?
大家又不熟,总不能真跟他讨论沈棠姑娘和赵霁姑娘谁更柔情似水吧?
“右相,咱们也是从江淮就认识的老熟人了,你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性子急,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弯弯绕绕。”
见凌晨真生出三分火气了,杜宣这才呵呵笑道:“行吧~老夫有一句忠告,一直想说与你听,却担心你误会,因而与老夫疏远,所以……总觉得不好开口。”
既然知道不好开口,那就别开了呀!
凌晨是真的被老头磨的没脾气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勺子开始掏婢女送来的碎冰荔膏,还往笼子里丢了一勺。
“大人,你是知道我的,只要不涉及我家娘子,万事皆可商。”
“若是涉及陛下呢?也可以商量吗?”
凌晨手中的勺子一顿,收起了满脸的不耐烦,似笑非笑的与杜宣对视起来:
“那就要看右相说的是什么了,为陛下好,自然都可以商量嘛~”
杜宣闻言后皱起了眉头,却并不是那种生气的感觉,反而有种揶揄。
“你真的很不错,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智,假以时日,等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走了,或可挑起大郑的梁子。”
凌晨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碎冰回答道:
“右相,思虑太多对大脑不好,会得偏头痛的。人生就像一场戏,儿孙琐事由他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你不可能把后面几代人的事都做完。
至于将来大郑会走向何方,那就是子孙们的责任了,不管怎么说,眼下形势一片大好,大郑的未来一片光明,这就足够了。您也是时候考虑致士,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杜宣望着凌晨,这次是真有点生气了。
他本意是想对凌晨说明功高震主、年少得志的危害,想劝他彻底放弃殿前都点检的职位,不要这样上来又下去反反复复的跳,所以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消磨对方的警惕性和逆反心理。
谁曾想,他倒劝起自己来了,而且言语中怎么还有股……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意思?
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猜到了?
“老夫不是针对你,你也知道,老夫与你一向淡交如水,今日你我相会,陛下自然也会知道。
老夫只是想说,你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出任点检一职,老夫也并不反对。可等你去后,殿前司归于何人?他还会对后继之君依旧如你这般赤胆忠心吗?
京畿重地,十几万精锐禁军归于一人之手,对于陛下、对于大郑,始终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和威胁。
话说到这了,老夫也跟你开门见山吧,你辞去此任,并与老夫一道上疏,请求陛下撤去此职,内、城、营三部指挥使分领兵马,这才是真正对陛下、对大郑的赤胆忠心啊!”
“咳咳~”
热天吃冰,有点齁嗓子,凌晨咳嗽了两声后,看着杜宣一脸真诚和期待的眼神,又打了个嗝。
“右相的担忧,我又岂能不知。年幼而居要位,无功而受厚恩,还要时刻担心有奸人在京中作乱,对皇亲国戚和朝臣百姓进行侵扰,我是又惊又怕,夜夜睡不好啊!”
愁眉苦脸的倒完苦水后,凌晨话锋一转,叹着气说道: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何关勇有余而智不足、妻兄还不如他,薛将军又性格孤僻,不擅与人沟通,纵使我千般不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去啊!
再说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不能公然抗旨不遵不是?右相不必顾虑我的感受,只管上疏,只要您能劝动陛下,我欣然接受啊!”
杜宣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你太年轻了,根本不晓得其中的利害!身居此位,稍有差池,无论是否与你有关,都将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莫说你,就是你那家中妻女,也同样会受牵连!”
凌晨皱着眉头看向杜宣,这老家伙在说什么?
“砰!!”
他猛的拍了一把桌子,将棋盘上的棋子拍的都弹了起来,连笼子里的疙瘩宝都被吓了一跳。
“殿前都点检是我!不是你!汴京上百万百姓要安全要稳定,我是第一责任人!我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以为我不想退啊?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众矢之的啊?我不上,谁来统筹大局?谁来掌控全军?你吗?!”
杜宣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怒气冲天的凌晨,愣了一下后,瞬间怒从心头起,抓起一把棋子就丢向凌晨!
凌晨用宽大的袖袍防御降临后,立刻低下头在地上左右寻找,看来这老头今天是真想跟自己拼一下子!
远处的下人们直接看傻了,家人们谁懂啊!年轻的殿帅拍了德高望重的右相桌子,两个人不仅吵了起来,甚至都动手了,跟街头泼皮一样眼瞅着就要斗殴……卧槽!!
当凌晨从一旁的柱子上扯下薄纱盖在杜宣头上,帮他Cos银行劫匪时,下人们再也坐不住了!七八个人一起冲进水榭里,连忙把两人扯着拉开。
“混账小子!老夫好歹也是你相识多年的长辈!安敢对老夫下此重手!竟敢扯下老夫的幞头!”
“老东西!是你先为老不尊的!政见不合就不合呗!你特么甩我一身棋子是什么意思?”
“小东西!老夫非要告御状不可!!”
“怕你啊!我也要告御状!当朝右相竟然设下鸿门宴,叫自家下人殴打殿前都点检!”
文训本来就烦,听到凌晨和杜宣竟然在杜府打了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特么听到了什么?
这俩活爹在搞什么飞机啊?
二人在御前各执一词,杜宣执意要撤去殿前都点检一职,凌晨并没有反对。
但杜宣唆使自家下人殴打自己这事,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老文两眼一黑,原本难受的心情差点被气笑了,当场就破口大骂,雨露均沾的将二人喷的体无完肤,紧接着各罚俸半年,然后就叫他们滚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政见不合而已。
杜宣已经清晰的认识到了殿前都点检对皇权和京城安全的巨大威胁,所以想劝凌晨放弃,他也清楚凌晨并不热衷这个位置。
其实凌晨也想撤销这个职位,最好是弄成一个临时职位,需要的时候任命,不需要的时候裁撤。这样后继之君就不用被什么“祖宗之法”所框束,被臣下裹挟了。
无论是忠于他的臣子,还是别有用心的人,只要坐上了这个大权独揽的要害位置,总是个威胁。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这样有恃无恐,觉得殿帅的位置可有可无。
是不是殿帅,都不影响我把那些别有用心、妄图破坏和平稳定局面的杂鱼捏死在水里。
但不是现在。
右相与殿帅不合,皇帝放心;老文的注意力转移、骂完人后压力得到发泄;打了一架的事传出去,二人互污,又污的无伤大雅。
演一出戏,一石四鸟,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和当朝右相搞武林风,到底还是自己吃亏了。
自己一个壮小伙,打个老头,输赢都不好听。
老杜就不同了,跟以武艺高强而闻名的年轻殿帅干了一架,完事后还能一起去挨骂。虽然有失体统,但也足以说明右相大人廉颇未老啊!
草,还是被老头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