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禾 作品

第149章 太后气极吐血,母子相顾无言

慈宁宫内,香烟缭绕,一切如往常那般宁静。

可太后心中,却越发沉不住气了。

一连几日,她静坐佛堂之中,连日诵经祈福,却迟迟等不到皇帝的动静。

自那夜慎刑司之事之后,皇帝既未提审她身边的人。

也未再派人暗查,甚至连御前常见的探子也似乎少了踪迹。

太后本应安心,可越是这般“风平浪静”,她心中便越发惶然。

她知道安裕的性子,绝不是轻易放过旧怨之人。

那般阴沉静寂,才是真正的山雨欲来。

她终日念佛,却心无佛意。

每念一声“阿弥陀佛”,心中的绳索便又紧一分,仿佛每一个字都扣在心尖上,难以喘息。

这日黄昏,佛堂的门帘轻轻掀起,一阵微风夹着晚香扑入殿中。

芷兰低着头走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脸色惨白如纸,步履发虚,似每迈出一步都要倾倒。

太后一见她这模样,太阳穴便“突突”跳了两下。

“怎么了?”

她的声音还算镇定,语调如常,语气却比平日里淡了三分。

芷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一步步上前,将手中的信呈上。

那双素白的手在灯光下微微颤抖,信笺轻微晃动,像是一张即将飘落的死纸。

太后看着她的神色,眉头微蹙,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说话。”

她语气变冷,却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信笺,指尖微凉。

那是一封从顺京东南传来的急信,封口未加火漆。

只有一枚印有“巡防”字样的平章官印,墨色沉沉,显得格外压抑。

她缓缓拆开信口,展开信纸,目光自第一行扫下去。

但不过几行,原本挺直的背脊便微微一晃。

她的手忽然收紧,纸张被揉出一道折痕。

她死死盯着信上的内容,脸色如刮过寒风的白纸一般迅速褪色。

“在顺安道南境,忠义伯一家,于返乡途中遇劫,车队尽毁,尸体已无全形……”

“仅留一匣血衣,随信送抵......”

一行行,一字字,像是刀尖在她心头上刻下血字,凿穿她仅存的希望。

她的眼前开始发黑,信纸仿佛成了带血的刀刃,字字滴血,句句索命。

她猛地一口气堵在胸口,整个人跌坐回椅上,脸色惨白,嘴唇剧烈颤抖。

“不可能……他不是……已经回乡了吗……”

她声音干哑,仿佛喉间都被撕碎了,低语几不可闻。

忠义伯正是太后的哥哥。

她这个哥哥无甚本事,一直在乡间种地。

太后选秀入宫一步步登上高位之后,她哥哥才凭借着裙带关系进入权力中心。

只是先帝机敏,纵然太后曾经几次三番试探求情。

先帝也只给了忠义伯一个伯爵的虚衔,享受朝廷俸禄,但手中并无实权。

之前她想着让忠义伯的小女儿进宫。

但因着时疫这档子事,太后变了心思,在外让忠义伯偷偷联系九门提督。

安裕醒来后,太后立马上让忠义伯辞爵回乡。

她一度以为,皇上放他回乡,是不愿再动手,是留了最后一分情分给这个“素无权势”的舅舅。

可如今……

她双手发颤,目光恍惚地盯着信末那句“遗骸无法辨识,拟设衣冠冢”,脑中“嗡”的一声炸响。

一股气血翻涌至喉口,来不及吞咽,也来不及压制,喉头一甜,鲜血便从唇边猛然涌出!

“娘娘!”

芷兰惊叫出声,连忙扑上前去扶她。

“来人!快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太后的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指尖紧紧抓着椅扶,指节泛白。

可不过片刻,那一口血喷出后,整个人便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眼前一黑,脑后一阵剧痛传来,昏厥在椅中。

“娘娘!娘娘!”

芷兰撕心裂肺地喊着,声音带着彻骨的惊恐与悲恸。

她抱住太后,泪流满面,死死按住她的脉搏,却发现脉息忽而沉弱不定。

忽而骤停骤起,竟已是气息紊乱!

外间一阵凌乱,有宫人冲进去通传太医,有人扶着芷兰,有人将昏迷的太后小心抬上榻榻。

一时间,慈宁宫乱作一团。

香炉不知何时被撞倒,檀香碎成细屑,滚落一地。

先前焚香的余烟,犹在殿中缭绕不散,却早已没了安宁之意。

只剩那顶凤纹锦榻上,太后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芷兰跪在榻前,紧紧攥着太后的手,泪水不断滴落。

御书房内,夜色渐浓,檀香燃得很慢,卷起一缕缕烟雾,在半空中化作斑驳光影。

安裕坐在书案后,面前摞着一叠尚未批阅完的奏折。

他笔下动作不紧不慢,神色冷静如常,唯独眼底那抹疲色沉沉不散。

高福安脚步极轻地走进来,在门口略一顿,才小声道。

“皇上,慈宁宫那边……刚请了太医。”

安裕手中笔顿了一瞬,并未抬头。

他“哦”了一声,像是听见什么寻常小事,反应平淡得令人无法揣度心意。

殿中气氛陷入一瞬寂静。

高福安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敢多嘴。

片刻后,安裕终于将笔搁下,起身道。

“备轿。”

“是。”

慈宁宫,夜风微凉,灯火昏黄。

宫人低声低气地来来去去,不敢出半点声响,惟恐惊扰榻上之人。

成太医刚替太后诊完脉,神情肃然,正吩咐人去煎药。

“辰砂一分、人参两钱,再用生地煎底,须用银锅,不得迟延。”

他话音刚落,就听殿外传来通传。

“皇上驾到!”

殿内顿时一静。

芷兰守在太后榻前,闻声一惊,慌乱地站起身,来不及理发饰,只匆匆俯身行礼。

“皇上万安。”

安裕踏入殿中,一袭墨袍未改,神情冷静,眼眸深幽。

他目光一掠太后,眉头微蹙。

“太后还未醒?”

声音低沉,仿佛寒夜拂霜。

芷兰怯怯地摇了摇头。

“尚未。”

安裕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

“你下去。”

芷兰一愣,显是有些迟疑。

“朕自会照看。”

他语气不重,却有不容置喙之意。

芷兰垂头退下,关门前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忧虑。

屋中只剩安裕一人。

他站在榻前,垂眸看着榻上的人。

榻上的太后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浅而急,鬓边发丝凌乱,一缕银丝清晰可见。

她终究是老了。

哪怕曾经盛宠三十年、权倾六宫。

哪怕再如何精心调养、再如何强撑姿态,如今也不过是个行将迟暮的老人罢了。

安裕静静站着,目光无波,神情寂然。

他没说话,也没叹息,只是看了她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悄然离开,身影高挺而冷寂,未带走半点声响。

门扇轻轻合上那一刻,榻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太后瞳孔清明,直直望向殿门外,望着那道已经远去的背影。

她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动。

只是躺在那里,望着那已经消失的方向,不知是在怨,还是在恨,抑或只是一种再难言明的复杂。

窗外风声一晃,帘帐微动。

夜色浓重如墨,慈宁宫又一次归于死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