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简进书房时,棠浅吟没有跪着了。
但那双眼通红,微微肿着。
裴行简扫了一眼收回视线,问棠诤:“老师,本王是不是打扰了您?”
“没有,王爷来的正好。”棠诤不卑不亢的请裴行简坐下:“老臣正跟棠浅吟说起您。”
“哦?”裴行简语调上扬:“是关于北镇抚司带回棠小姐一事?”
“是,也不是。”棠诤亲自给裴行简斟茶:“王爷,到了这份上,我们是不是可以开诚以待?”
裴行简眉头上扬,又看了眼棠浅吟:“老师相信她?”
棠诤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不管她从前行事多乖张叛逆,到底是老臣亲手教出来的孩子。”
“老臣……相信她尚存良心,不会帮别人回来骗老臣这糟老头子!”
“本王也信她。”裴行简喝了一口茶,语气淡淡:“毕竟再深的爱,在生死算计前也该消散了。”
棠诤坐下的动作慢了下来:“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裴行简放下茶碗,没回答他的话,问棠浅吟:“你还没告诉老师实情?”
“正打算说。”棠浅吟声音沉闷:“王爷就来了。”
“是你自己说,还是本王替你?”裴行简说完想了想,觉得让她亲口说太过残忍,又道:“本王说吧。”
他用平稳且毫无起伏的语气,说完了昨晚的所见所闻,包括棠浅吟差点折损在山匪手中。
棠诤一开始是诧异。
随着他的讲述,忍不住身子轻颤。
听到千钧一发时,棠诤气的拍桌而起,额间青筋爆起:“怎么敢的,宵小之辈,岂敢如此辱我棠诤的女儿!”
他不敢想裴行简没赶到,棠浅吟会经历什么!
“老师不是宣布断绝父女关系了?”裴行简依旧是淡淡的语气:“魏垣敢动棠小姐,多半就是仗着她孤立无援。”
“要不是北镇抚司察觉不对及时赶到,只怕今日棠小姐要悬梁自尽,方能保住清白了。”
“卑劣!”棠诤修养在这,气的脸红脖子粗,骂的最难听也只能这样了:“于禽兽无异,非人也!”
“我同她断绝关系是因为魏家,棠浅吟是魏垣发妻,为魏家鞠躬尽瘁!”
“魏垣那豚狗之流,便是移情他恋,大可以给一张和离书……”
说到这,棠诤无力的停下了。
魏垣和临安侯府的境地,他不需要打听也能猜到一二。
棠浅吟就像是大树,魏家是那依附而上的藤蔓,他们需要借力往上爬。
尚未找到新的支撑,也没抵达最高点,又怎么会斩断大树?
棠浅吟抬眸朝棠诤看去,眼眶酸涩。
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差点再度决堤。
她强忍着泪意,低声道:“魏垣带肖婉婉回来,我已打定主意和离。”
“只是偶然听到了些匪夷所思的对话,不得不暂缓计划。”
棠诤捂着心口,努力平复着,胸膛依旧起伏不定:“所以和离之言,是你让人传出的?”
“是。”棠浅吟顿了顿,声音越发小了:“当时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没想到后来……”
她瞥了眼泰然自若的裴行简,掩盖了后面的话。
那副山海堪舆图是意外的事,但跟裴行简的结盟,却又带着收获。
棠诤心口闷得厉害,像是搁着一块千金巨石,连呼吸都带着微痛:“他都要害你了,身外之物别要了。”
“和离吧,只要脱离魏家,你依旧是我们太师府的女儿。”
“现在不行。”棠浅吟低声道:“魏垣和老侯爷都跟三哥的死有关。”
“用魏家少夫人的身份,我才能名正言顺的探听。”
“你自己的安危呢?”棠诤侧头看她,眸中藏着不易觉察的心疼:“北镇抚司不可能每一次都到的这么快!”
“魏垣想辱我清白,无疑是要利用我接近太师府。”棠浅吟有几分不忍。
想到前世惨剧,她依旧不得不往下说:“他心太贪了,什么都想要。”
“不如,我们成全他。”
棠诤睁大眼:“你疯了?”
“且不说他跟肖婉婉的事侮辱浅修在前,如今又是怎么对你的?”
他亦有不忍,却还是问了出来:“该不会,你还存着一丝残念,妄图他能迷途知返吧!”
“老师息怒。”裴行简适时接过话:“棠小姐的意思是请君入瓮。”
“魏垣想接近太师府,除了利用老师往上爬,还想拿到肖婉婉的放妻书,让他们母子名正言顺。”
“达不到目的,肯定会第二次害人,如果……”
他的话没说完,门外再次响起棠诩文的声音。
这一次又急又气,尚不等棠诤开门,他激动的在门口就嚷嚷开了:
“父亲,肖婉婉去官府击鼓鸣冤,竟说她的孩子是浅修的遗腹子!”
棠诤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此话当真?”
棠诩文急的话都快说不全了:“肖婉婉带着那个孩子,随行的人有府衙的秦大人,还有义和堂的两位大夫。”
“一行人就在太师府门口等着,要滴血认亲呢!”
棠浅吟和裴行简对视了一眼。
历经前世,棠浅吟知道魏子轩绝对不是三哥的孩子!
或许,是因为她要让孩子成为魏家养子,肖婉婉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当即道:“不可能,孩子绝对不是三哥的!”
“父亲,您别相信……”
“我当然知道孩子不可能是浅修的。”棠诤寒着脸,怒意上涌:“以魏垣的品性,孩子真是浅修的,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太师府!”
“谁都知道肖婉婉曾是浅修的妻子,如今要滴血认亲,跟谁认,是与不是谁能说得清?”
棠浅修已经死了,没有尸骨,只要肖婉婉一口咬定,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棠浅吟想了想,起身道:“我先去应付。”
“你怎么应付?”棠诤担忧道:“肖婉婉既然闹到官府,肯定要把这孩子塞到浅修名下。”
“她敢带人来,多半是因为您的名声和太师府的名声。”棠浅吟咬着牙关:“我尚是魏家主母,我出面最好。”
棠诤还要说话,裴行简开口道:“先按照棠小姐的意思试试。”
太师府门口,除了肖婉婉一行人,还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