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传太医来。”
把人放在了榻上,玄祁低下头,为郁献音脱去了绣鞋,然后拉开了薄被。
书画书琴等人都还在跪着。
星参亲自跑去了太医属。
关雎宫里安静的可怕。
只有玄祁泰然自若,坐在床榻一侧盯着人看了会,目光落在那满头珠翠上,顿了顿。
然后他伸出了手,又将人扶了起来,靠坐在怀中。
凤冠被卸去,长发散落下来,有几缕从指间划过,留下清香沁人心脾。
快十年了。
这香味好像早已刻入了骨髓之中,叫他舍不得怪罪,舍弃,却又无法抛却一切地去谈情,说爱。
独自一人承担前朝的压力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
只放手不过月余,她便清瘦了这么多。
再想到自己的身体情况,玄祁眼神变得黯淡了些。
人人都道陛下万岁,期盼着国祚万年绵长。
可这世间,哪有不死之人,哪有不亡之国!
天子也不例外。
握住那双手,玄祁又开始盯着人瞧,从姝丽的眉眼到口脂晕染的已经看不到原本唇色的两瓣唇。
外面跪着的人不敢抬头,自然不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星参的声音再度响起,彼时床榻上的美人,唇妆已经斑驳,露出了淡粉色的唇珠。
没了凤冠和红唇,闭着眼睛的人儿显得有几分柔弱,气色不如以往。
“启禀陛下,太医到了。”
“进来吧!”
玄祁抬手,擦去了嘴角残留的口脂,然后看向来人。
不算是个生面孔。
温熙和收的徒弟。
好像是叫赵书渝。
“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玄祁随意摆了摆手,“你师傅总说你是天纵奇才,但愿没有夸大其词。”
“微臣不敢。”赵书渝低下了头。
到底是年纪小一些,又父母双亡。
温熙和到现在都不曾成婚,二人虽是以师徒相称,但更像是父子。
赵书渝也的确在医术上天赋极高,他感念师傅恩德,自然会忧师傅所忧。
恭敬的放下背着的黄花梨药箱,然后掏出了诊脉垫。
玄祁亲自拿了张帕子,握着温软的手,放到了诊脉垫上。
须臾片刻后,赵书渝微微皱起了眉头。
星参看了眼玄祁,然后退了出去。
外面书琴书画等人听到了脚步声,心里担忧又着急。
“大内官,娘娘她……”
“书画姑娘,娘娘自有陛下照顾。”扫了眼在场之人,星参态度显得有些不冷不淡,让人更觉惶恐。
“诸位,都随我出来吧。”
话音落下,星参先一步走出了大殿。
书琴双手攥紧,看了眼内室的方向,用眼神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书画,第一个退了出去。
书画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院子里,关雎宫的宫人们,以书棋为首,一个个的都跪在地上。
书琴脚步一顿,和书棋对视了眼。
彼此心中各有揣测。
此刻大殿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不得而知。
只能先等消息。
那小赵太医,是温太医的徒弟,也算是自己人,一定会竭力医治娘娘的。
这会儿天上的太阳开始变的有些刺目,膝盖被硌的生疼,但没有一人敢开口。
时间变的有些难熬。
好像过了很久,才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书画猛地抬起头。
出来的是陛下。
天子威严,不可直视,尤其此刻陛下面容毫不掩饰的森寒。
星参心里顿时一咯噔。
“传朕旨意,关雎宫上下禁足,让禁卫军守着,所有人,不得出宫门半步。”
话音落下,玄祁便大步离开。
星参看了眼正殿方向,疾步跟上。
这是怎么了?
陛下这是真生气了!
随着宫门落锁,天子苏醒同皇后被软禁的消息,霎时间在洛阳城内掀起了狂风暴雨。
甚至连冷宫之中的人都在暗自议论。
“陛下都废了一个皇后了,不会再废第二个吧?”
“你低声点儿,小心被人给听到。”
“怕什么,这里除了你我,就剩下废后郭氏了,她又出不去。”
两个宫女嘀嘀咕咕的说着。
一门之隔的郭垂容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她终于快要等到了吗?
这些年的冷宫生活,几乎快要逼疯了她,唯有这一个念头支撑着。
她就想看看,陛下又会怎么算计新一任的皇后,然后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就想着看,郁献音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一个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的男人,会真的爱上一个女人吗?
这般想着,郭垂容忍不住抚摸着肩头的发丝,哼起了曲来。
门外,两个宫女的声音骤然顿住。
“又开始了,我就说她疯了,晚上唱曲,害得我都不敢去如厕。”
“也是个可怜人,现在这宫里除了咱俩,谁还记得她呢?”
是啊,谁还记得她呢!
郭垂容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每每听说陛下如何如何疼爱二公主,她这心就如刀割一般。
她的瑶儿也是嫡出公主啊!
……
“公主,您不能进去,陛下正在药浴。”
昭阳殿前,玄宸熙再次被月商给拦了下来。
小丫头扳着一张脸,跺了跺脚,“这都五天了,父皇依然不想见我吗,那能不能让我去见见母后。
母后病了,身为人女,理当陪伴在侧,就像当初父皇昏迷不醒时一样。”
说着,玄宸熙拔高了声音,看向紧闭的殿门。
“父皇生病,母后就算再忙也会亲自喂药给父皇,还会带着儿臣一起守着父皇。
现在父皇醒了,母后却病倒了,儿臣不孝,无法照顾父亲母亲任何一人。”
话音传到了殿内。
紧随其后的还有月商陡然尖细的声音,“公主,您怎么跪下了,你的膝盖怎么受得了啊!”
星参听到此话,看了眼闭目不言的玄祁,有心想说些什么。
玄祁却先一步开了口,“那药确定不会伤身吧?”
“方子出自温太医,药性温和许多。”说着,星参抿了抿嘴,“但女子小产后,总是会格外虚弱一些。”
空气沉默了一瞬,玄祁睁开了眼,那双狭长幽深的眸中,情绪翻涌着,淡漠的眉眼间,是让人看不清的晦涩。
片刻后,男人声音透着几分涩然,“宫外情况如何?”
星参,“郁府被围,娘娘被禁足,动静这么大,许是看陛下来真的了,所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可不都冒了出来。
搜罗了各种罪名,打算明日早朝,上书请陛下废后呢!”
废后?
玄祁冷嗤了声,背部的银针轻轻颤动了下。
“罗府呢?”
星参知道,陛下这是在问罗大将军。
“罗中书让人隐瞒了消息,不过那位典农中郎将,似乎很着急,或许很快,就会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嗯。”
玄祁没再说什么,皱了皱眉,身体开始发烫,胸口一阵阵刺疼。
“你去,把熙儿送进关雎宫。”
“是。”
听到这话,星参提着的心落回了不少,他知道,陛下还是心软了。
或许对陛下而言,皇后娘娘总是不同的。
这对天家夫妻,在彼此算计之余,就真的没有半分真心吗?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