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去传太医来。”

把人放在了榻上,玄祁低下头,为郁献音脱去了绣鞋,然后拉开了薄被。

书画书琴等人都还在跪着。

星参亲自跑去了太医属。

关雎宫里安静的可怕。

只有玄祁泰然自若,坐在床榻一侧盯着人看了会,目光落在那满头珠翠上,顿了顿。

然后他伸出了手,又将人扶了起来,靠坐在怀中。

凤冠被卸去,长发散落下来,有几缕从指间划过,留下清香沁人心脾。

快十年了。

这香味好像早已刻入了骨髓之中,叫他舍不得怪罪,舍弃,却又无法抛却一切地去谈情,说爱。

独自一人承担前朝的压力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

只放手不过月余,她便清瘦了这么多。

再想到自己的身体情况,玄祁眼神变得黯淡了些。

人人都道陛下万岁,期盼着国祚万年绵长。

可这世间,哪有不死之人,哪有不亡之国!

天子也不例外。

握住那双手,玄祁又开始盯着人瞧,从姝丽的眉眼到口脂晕染的已经看不到原本唇色的两瓣唇。

外面跪着的人不敢抬头,自然不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星参的声音再度响起,彼时床榻上的美人,唇妆已经斑驳,露出了淡粉色的唇珠。

没了凤冠和红唇,闭着眼睛的人儿显得有几分柔弱,气色不如以往。

“启禀陛下,太医到了。”

“进来吧!”

玄祁抬手,擦去了嘴角残留的口脂,然后看向来人。

不算是个生面孔。

温熙和收的徒弟。

好像是叫赵书渝。

“微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玄祁随意摆了摆手,“你师傅总说你是天纵奇才,但愿没有夸大其词。”

“微臣不敢。”赵书渝低下了头。

到底是年纪小一些,又父母双亡。

温熙和到现在都不曾成婚,二人虽是以师徒相称,但更像是父子。

赵书渝也的确在医术上天赋极高,他感念师傅恩德,自然会忧师傅所忧。

恭敬的放下背着的黄花梨药箱,然后掏出了诊脉垫。

玄祁亲自拿了张帕子,握着温软的手,放到了诊脉垫上。

须臾片刻后,赵书渝微微皱起了眉头。

星参看了眼玄祁,然后退了出去。

外面书琴书画等人听到了脚步声,心里担忧又着急。

“大内官,娘娘她……”

“书画姑娘,娘娘自有陛下照顾。”扫了眼在场之人,星参态度显得有些不冷不淡,让人更觉惶恐。

“诸位,都随我出来吧。”

话音落下,星参先一步走出了大殿。

书琴双手攥紧,看了眼内室的方向,用眼神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书画,第一个退了出去。

书画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院子里,关雎宫的宫人们,以书棋为首,一个个的都跪在地上。

书琴脚步一顿,和书棋对视了眼。

彼此心中各有揣测。

此刻大殿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不得而知。

只能先等消息。

那小赵太医,是温太医的徒弟,也算是自己人,一定会竭力医治娘娘的。

这会儿天上的太阳开始变的有些刺目,膝盖被硌的生疼,但没有一人敢开口。

时间变的有些难熬。

好像过了很久,才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书画猛地抬起头。

出来的是陛下。

天子威严,不可直视,尤其此刻陛下面容毫不掩饰的森寒。

星参心里顿时一咯噔。

“传朕旨意,关雎宫上下禁足,让禁卫军守着,所有人,不得出宫门半步。”

话音落下,玄祁便大步离开。

星参看了眼正殿方向,疾步跟上。

这是怎么了?

陛下这是真生气了!

随着宫门落锁,天子苏醒同皇后被软禁的消息,霎时间在洛阳城内掀起了狂风暴雨。

甚至连冷宫之中的人都在暗自议论。

“陛下都废了一个皇后了,不会再废第二个吧?”

“你低声点儿,小心被人给听到。”

“怕什么,这里除了你我,就剩下废后郭氏了,她又出不去。”

两个宫女嘀嘀咕咕的说着。

一门之隔的郭垂容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她终于快要等到了吗?

这些年的冷宫生活,几乎快要逼疯了她,唯有这一个念头支撑着。

她就想看看,陛下又会怎么算计新一任的皇后,然后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就想着看,郁献音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一个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的男人,会真的爱上一个女人吗?

这般想着,郭垂容忍不住抚摸着肩头的发丝,哼起了曲来。

门外,两个宫女的声音骤然顿住。

“又开始了,我就说她疯了,晚上唱曲,害得我都不敢去如厕。”

“也是个可怜人,现在这宫里除了咱俩,谁还记得她呢?”

是啊,谁还记得她呢!

郭垂容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每每听说陛下如何如何疼爱二公主,她这心就如刀割一般。

她的瑶儿也是嫡出公主啊!

……

“公主,您不能进去,陛下正在药浴。”

昭阳殿前,玄宸熙再次被月商给拦了下来。

小丫头扳着一张脸,跺了跺脚,“这都五天了,父皇依然不想见我吗,那能不能让我去见见母后。

母后病了,身为人女,理当陪伴在侧,就像当初父皇昏迷不醒时一样。”

说着,玄宸熙拔高了声音,看向紧闭的殿门。

“父皇生病,母后就算再忙也会亲自喂药给父皇,还会带着儿臣一起守着父皇。

现在父皇醒了,母后却病倒了,儿臣不孝,无法照顾父亲母亲任何一人。”

话音传到了殿内。

紧随其后的还有月商陡然尖细的声音,“公主,您怎么跪下了,你的膝盖怎么受得了啊!”

星参听到此话,看了眼闭目不言的玄祁,有心想说些什么。

玄祁却先一步开了口,“那药确定不会伤身吧?”

“方子出自温太医,药性温和许多。”说着,星参抿了抿嘴,“但女子小产后,总是会格外虚弱一些。”

空气沉默了一瞬,玄祁睁开了眼,那双狭长幽深的眸中,情绪翻涌着,淡漠的眉眼间,是让人看不清的晦涩。

片刻后,男人声音透着几分涩然,“宫外情况如何?”

星参,“郁府被围,娘娘被禁足,动静这么大,许是看陛下来真的了,所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可不都冒了出来。

搜罗了各种罪名,打算明日早朝,上书请陛下废后呢!”

废后?

玄祁冷嗤了声,背部的银针轻轻颤动了下。

“罗府呢?”

星参知道,陛下这是在问罗大将军。

“罗中书让人隐瞒了消息,不过那位典农中郎将,似乎很着急,或许很快,就会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嗯。”

玄祁没再说什么,皱了皱眉,身体开始发烫,胸口一阵阵刺疼。

“你去,把熙儿送进关雎宫。”

“是。”

听到这话,星参提着的心落回了不少,他知道,陛下还是心软了。

或许对陛下而言,皇后娘娘总是不同的。

这对天家夫妻,在彼此算计之余,就真的没有半分真心吗?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