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闲谈。
也不喜听他们聚众讲话。
她幼时,他们会常聚在一起说,她是山里头的野孩子,是旁人不要的,她该好好孝敬乔家祖母,该给乔家祖母做牛做马。
若她做得不对,或是哪里做得不好,总会被人说一两句养不熟的白眼狼。
待她到了年纪,嫁给了赵横。
便又换了话,有说她是高攀了赵横,白得了个俊俏郎君,有说赵横是为了她的房子和地。
待到赵横走了,她有了孩子,村头闲暇之余,无事聊的也是她,有可怜她和小石头的,也有骂赵横的,各色各样的话都有。
总之若是谈论谁家女儿嫁人,必要说她一场,若论谁家有了孩子,也要说她一场。
她并不怕这些,却也不喜欢。
故而并不喜欢在村头过多停留。
她在东桥村长大成人,与乡里相处得还算融洽,她力气大,干活勤快,为人处事强硬,没得罪过什么人,也没几个人招惹过她。
乡里许多人淳朴,只闲谈她这一项,并不算什么。
如今许久不见,竟还生出些怀念来。
“我就是乔七。”她又道。
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声。
“乔七啊,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来不了呢。”
只见董二婶越过了人群,笑眯眯走来,拉住了乔七的手,一双眼睛眯成了线。
“路上可好走,刚下过雨,恐怕不好走吧。”
戚柒:“还好,路上碰到了春桃,我们一同回来的。”
董二婶笑呵呵地继续道:“回来就好啊,我本是等你一晌午了,刚回家,就听说村头来了辆马车,我就猜是你们回来了。”
这边有人反应了过来,连忙走了来,歪着脑袋,睁大了眼睛瞅着戚柒:“乔七,你还真是乔七?”
戚柒点头:“我还帮大娘秋收过,大娘那个时候是给了我两个铜板,管了我一顿饭。”
那被戚柒唤大娘的人眼睛一亮,拉着戚柒的衣袖,上下打量着:“我的乖乖啊,你瞧瞧,你瞧瞧这还真是乔七。”
“你怎成了这样?跟一朵花儿似的,去了京都可真不一样,是用了啥药,脸上的疤都没了,脸也白了,这身量都是不同了。”
戚柒笑着不语,并未解释这些。
“这么说来,乔七和赵横还是一对,瞧瞧,赵横这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咱东桥村最好、最疼娘子的姑爷。”
“是啊,他们两口子从前可是最恩爱的。”
如今认出了是熟人,村里头的人皆来问。
似有千百个问题。
有问乔七是如何寻到了赵横的。
也有问乔七京都城可好?京都可有什么营生,能不能给他们寻个活计。
也有直白询问乔七和赵横有多少银子,可够一辈子使的。
东桥村虽许多乡人淳朴,却都有自己的心思。
戚柒好些只当作没听到。
却给众人说了个法子。
“若你等当真想明年赚钱,可种个新物,若能种成,明年定能多些营收。”
有人好奇地询问,有人听说还要耕作,不是来钱快的东西,当即没了心思。
戚柒同那些好奇之人解释了一番:“过段时日宁燕城就该有买卖白叠的种子,你等可去买些回来,种在院子里也好,舍出些粮食地,栽种也罢,明年定能多赚几两银子。”
有人听说几两银子,当即就扬起了脖子细问,有人信,有人不信。
信的说过几日就去看看,若真看到了白叠的种子,他定是要买来种些的。
有些却没将戚柒的话当回事,似更信一直没开口赵行乾的话。
“赵横你说呢,乔七所说的白叠真能挣银子?”
赵横看都没看他,只觉得聒噪。
七七都说了,他们信与不信皆看他们自己。
董二婶:“要真有这好东西,我也去买些种子,舍出几亩地种。”
戚柒:“那种子分到各城的也不多,若真要买,不可耽误。”
董二婶连忙点头。
乔七如今可不一般,她可是从京都城来的,这眼界见识,可不是他们能比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乔七同她最好,还能害她不成?
有人和董二婶一般的想法,便又问了几句那白叠的事。
戚柒都一一答复。
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就说不知道。
她从前在东桥村最常说的就是不知道。
“好了,好了,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该各回各家了,人家小两口还有事呢。”
有些人倒是走了,有些人却是站在旁边看着车,看着马,看着戚柒和赵行乾府上穿的衣裳,不舍得走。
春桃则是被她娘给拽走的。
她走在路上,她娘则是一边走着,一边絮叨着,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跺脚:“是娘看错了,是娘对不起你,当初我就不该拆散你和赵横。”
“要是我当初不嫌弃他穷,不嫌弃他出身不明,那今日坐在马车上的夫人就是你了,谁能想,谁能想到啊!这赵横还是个知恩情的,发达了竟没抛弃乔七,赵横本该是你的男人。”
“当初他那般喜欢你,我方才瞧了,他还多看了你一眼呢。”
春桃听着亲娘的叨叨,只觉得震惊无力。
“赵横并不喜欢我,也没有喜欢过我。”
春桃娘不信,怀疑地看着春桃:“你糊涂了不成,当初可是你说的,赵横心里头有你,要是我与你爹答应,他一定会娶你的。”
春桃咬了咬牙,并没开口解释。
“我怎么就错过了这个好女婿。”
春桃面红耳赤,快步拉着娘往前走,生怕被人听到了。
而这边,乔七家门口。
仍旧有许多人。
戚柒盯着前方,呆愣地看了许久。
很破、很旧,比她记忆中的还要破烂不堪。
想到了什么,她仰头看向身侧的赵行乾,只见他目不转睛,直直地看着那荒草丛生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