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会再见

闻言,苏晴问:“是山川的川吗?”

“是。”

写好,苏晴把纸笔递回给他,魏川淡笑着接过,看了眼上方龙飞凤舞却潇洒得格外好看的字,对她说:“谢谢你,苏老师。虽然喜欢上你的时间不算早,但你的每一幅画我都有关注。”

其实她真正意义上公之于众的画只有这一幅,以前的都是“她”的,但对方并不知情,苏晴总不能对着人摆脸色,还是笑着致谢:“谢谢你的喜欢和支持。”

“苏老师。”魏川看着她那双漂亮漆黑的瞳仁,不知是不是过于病弱了,说话也轻飘飘的,像是刚出口就要消散于风中,“你一定要一直画下去哦。”

苏晴笑着点头:“好,我尽量。”

画到八十岁!

“不打扰你,我就先走了。”魏川兀自操控轮椅准备离去,临离开前,朝她一笑,“再见,苏老师。”

她朝魏川颔首致意:“再见。”

轮椅从她身边开过去,苏晴下意识回身看。

须臾间,有什么被她忽略的东西一闪而过,但苏晴没来得及将它抓住,就消失不见。

操控着轮椅朝场馆出口走,魏川脸上笑意大增,明显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很快就会再见了。

就在他不远处,一道高大沉稳的身影自人群里走过。

一高一矮,一立一坐,两道身影,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

场馆外。

西装男人就站在出口。

若是苏晴此刻出来看一眼,便会知道对方是谁。

他慢吞吞推着魏川走,问:“玩得还开心吗,老板?”

“不错。”当魏川能够说出不错,就代表他此刻的好心情已经到达了最顶峰。朝身后的人举起那张签名,他得意地说,“战利品。”

-

实在不愿再无头苍蝇般在偌大场馆里找她,尤其此时此刻忽然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在他面前生动的她,沈墨再次给她拨了电话,但对方仍旧未接通。

可这不怪她哈。

因为苏晴掏出手机时,沈风视线下意识往屏幕一瞥。

在看见碍眼的“沈墨”二字后,本就被那些不知真假粉丝的一大群人搞得烦闷不已的沈风顺势就伸手,趁着她毫无防备之时将手机转移到自己手里,关机揣自己兜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苏晴无语地看着动作完还朝她笑眯眯的沈风:“……”

但对此没多说什么,正好不想接沈墨的电话。

“嫂子,别理我哥了。”沈风兀自开口说些是个正常人听了都觉得离大谱的话,笑得俊朗,“有我陪你就好。”

苏晴:“……”谢谢哈,不是很想要。

不过是谁她都无所谓,沈风就沈风吧,她还自在点,不用装得亲密无间。

她逛得差不多了,已经来到了她那幅《残阳》的展厅。

根据她逛展的路线,沈风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嫂子,你还没看自己的画?”

“没。”

“正好,我也还没。”沈风意欲不明道,“等着和嫂子一起看。”

苏晴都懒得理他了。

直到远远看见她的画时,苏晴的脚步已经下意识一顿。

察觉她的异常,沈风问:“怎么了?”

“算了……”思忖良久,苏晴还是胆怯了,她实在害怕再次看见它,自己的理智会陷入一种怎样决堤的崩塌,“我不看了,你去吧。”

“害怕了?”沈风一语中的,人多眼杂,他不方便对她做什么,只是借着身体遮掩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声线明明同以往一样漫不经心,但莫名能让人安心下来,“别怕,你画得很好。”

但沈风还未见过那幅画,不知道她打心底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你真的不想看看它吗,嫂子?”沈风还在轻声蛊惑她,“那可是你倾注心血,让你从此脱离于她的画。”

她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抿了抿唇,苏晴还是妥协了:“好吧……”

可向来随心所欲洒脱自如。从来不会被外在任何因素左右的沈风,在看见画的一霎,也免不了一滞。

那幅画某种很强的心理暗示,如同在作画的水彩里加了曼陀罗,让看见它的人不知不觉就陷入混沌,窒息感真实得可怕。

原来这才是她抗拒的原因……

难怪开幕式的采访时,她用玩笑的口吻劝大家别多看,别细究。

苏晴就在他身边,视线一触及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傍晚,那间卧室。

或者说于她而言,那间卧室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缩小版——

明明广阔,明明随处可去,可她却觉得被困在了这里,无处可逃。

后来得知真相的她,更觉如此。

不动声色站在她身前,挡住她的视线,沈风后悔把她劝来:“走吧嫂子。”

苏晴却抬手把他往旁边推开了点,反倒站在原地不走了。

她忽然平静开口:“你看出什么了?”

沈风对画没多少研究,不像她总能一针见血剖析出创作者的心态和情感。

再次深深注视它,他像是晃着神在回答她:“自我的囚禁,看不见希望的绝望,还有,渴望窗户之外的自由,哪怕结局是被烈日焚烧。”

对于他的回答,苏晴只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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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都在后边几天陆陆续续来了。

苏晴尽职尽责地陪着每个人,毕竟都是为了她远道而来的。

不过看那画看得多了,心脏反而麻木了。

“晴,你真的太强了!”

“不愧是我晴姐!”

“画得太好了。”

“小晴,你简直是天才!”

被毫不吝啬的夸赞和满满的爱意还有祝福包围,苏晴的心脏一点点被撑满,涨涨的,却很舒服,像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毛毯将心脏轻柔地包裹起来。

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能在这个世界遇见并认识他们,是幸运的。

是在她一直以来都一塌糊涂的生命中,最闪耀,最值得她珍藏的记忆。

过于幸福和满足的这几日险些让她忘了自己还身处于随时会降临的危险之中——但也只是险些。

她知道,命运的铡刀其实一直悬浮在她的头颅之上。

只等在她最为快乐和幸福的时候,毫不留情落下,给予她最致命和痛苦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