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黑压压坐满了面色不善的宗内各峰长老。台下,宗内弟子在纷纷交头接耳……
于正中央端坐的,正是此代宗主,水月真人,和玄清宗执法堂首座,贺长老。
两人稳坐如泰山,脸上无喜无悲。清冷疏离中,自带着难以言喻的堂皇贵气,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
在二人身前,一向柔弱中带着无尽顽强、惹人怜爱的主峰小师弟凌玄清的眼睛都哭肿了。此刻,他还在不停抽泣着,仿佛随时都可能会因为一口气喘不上来而昏迷过去一般。
在他身旁,如同母鸡呵护鸡雏一般将他紧紧护在中间的大师姐孟萱萱和二师姐叶轻语,满脸心疼,时不时怨毒狰狞地看向执法堂门口。她们在等着,一会儿就以凌厉的目光,将那个害她们心爱小师弟哭鼻子的畜生凌迟!
……
执法堂上,围观弟子也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如此阵仗为哪般。
其中,一青衣弟子和他身旁的白衣友人小声交流着八卦:
“诶诶诶,你知道主峰亲传的纪师兄,到底犯了什么事吗?”
“不太清楚啊,我听执法堂次席卢师兄的道侣杜师妹说起……
好像是纪师兄……偷了他家师弟的……聚气丹?”
“噗嗤……!你开玩笑呢吧!
聚气丹,那玩意儿不是辅助刚引气入体的炼气境初期修士的丹药么?
虽然说起来的确珍贵……但纪师兄已经炼气大成,已经快开始筹备筑基机缘了啊?
那玩意儿对他,根本毫无作用不是么?”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杜师妹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也是从执法堂那边听来的。
说主峰的凌师弟,发现纪师兄偷了他聚气丹后,哭得都昏死过去了。水月真人怒火滔天,这次准备动真格的,要给纪师兄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帮他改掉坏习惯……
我也挺奇怪的,纪师兄要聚气丹何用。连和他相好的主峰白师妹都到了练气境中期,用不上那种丹药了啊……
莫不成,纪师兄是喜欢聚气丹的味道,从他小师弟那边偷过来当糖豆嚼着玩?”
“扯淡!那玩意儿味道比猫屎都恶心,谁会喜欢吃贵的要死的聚气丹啊!这怕不是主峰又在罗织罪名,磋磨纪师兄呢……
我可是听说了,主峰那边……似乎被人下了降头!从水月真人到她徒弟,最近脑子都不正常得很。今天我是真想听听,他们给纪师兄安得什么罪名。
要真是什么狗屁‘偷小师弟聚气丹’这种借口……我觉得以后咱们真得离主峰那些傻……奇人远一点了,省得被她们摄去了灵智,也和她们一般痴傻!”
白衣友人点点头,觉得青衣说话的确在理。
可随即便陷入了迷茫——聚气丹,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接触,味道的确难吃。可他怎么知道那玩意儿比猫屎恶心?莫非他……
………………
…………
……
当执法堂弟子将重伤的纪安和满脸无措的白月玲带回执法堂内时,众弟子一片哗然。
大家都听说,纪安最近受委屈越来越频繁。最近刚去思过崖吹了整整七天罡风,下山后又被两个师姐抽了几百鞭子,后背都烂完了……
说来虽然震撼,但没亲眼见过,肯定感受不到那种惨烈。如今看到需要被人架着才能勉强行动的纪安师兄,除了台上那些泥塑一般的长老们一个个绷着脸装死,弟子们瞬间就仿佛开锅的水般议论纷纷……
……
纪安为人温和仗义。进入玄清宗后,无论在修炼指导上,还是个人生活方面,他都常向同门伸出援手。因此纪安在从外门到内门,再被发现惊人天赋并被水月真人抢回自己名下的一路,积累了非常高的人望。
眼看他们敬爱的师兄惨到如此境地,纵然不敢在宗门长老们面前造次,但不少人眼眶还是红了……
……
“咳,噤声——!”
枯瘦如骷髅般的执法堂贺长老一脸肃穆。
只是一清嗓子,如同洪钟大吕的声音便回荡在执法堂上,惊得所有弟子噤若寒蝉:
“涉事弟子已经带到,那么今日的公审,便可就此展开了!”
说完,他双目如电,直勾勾盯着纪安,冷笑着问道:
“纪安,你可知罪!?”
纪安感受到现场气氛的异常,看着周围一个个面露关心的师弟师妹,高台上眼观鼻、鼻观心装死的长老们,冷漠的师尊水月仙子,两个明明貌美如天仙、丝毫不比小师妹白月玲逊色、却因为狂怒而满目狰狞扭曲的师姐孟萱萱和叶轻语……
尤其还有,躲在她俩中间,一边装哭一边故意用脑袋蹭两个师姐胸口,还不忘时不时向纪安抛来带着一抹挑衅目光的小师弟凌玄清……
纪安了然。
他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只是知道:自己今天必须有罪!
……
水月仙子对小师弟的偏袒,从来都是明牌的。她能用玄清宗的名号给小师弟赐名,足见她是真的在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当做这个宗门的未来在栽培。
有她坐镇,再加上那两个一脸仇恨地瞪着自己的师姐帮衬,配上小师弟的巧舌如簧,自己如何辩驳?
他突然有些理解,白月玲为什么总是劝他别和师父、师姐讲死理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讲理有用这天下就不存在冤屈了……
……
苦笑着长叹一声,纪安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如此回应着:
“我……知罪了……”
“哦?那你说说,你所犯何罪!?”
执法堂长老笑眯眯反问。
纪安一听,愣在当场。心说:这老银币,怕是铁了心要配合自己的禽兽师尊、师姐和禽兽师弟找自己麻烦了:
“贺长老你想我犯什么罪,我就犯什么罪!我都认便是!”
贺长老品了口茶,老神在在:
“呵呵,听起来,纪安你怨气颇深啊……不过,我执法堂也不是龙潭虎穴,更不喜欢构陷无辜。
你犯了什么罪,还得你自己说出来,才显得我等之公道有如明镜高悬!”
纪安听了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你们踏马的每天费尽心思给我罗织罪名也就算了,还得让我猜猜猜?
不就是想听我嘴硬,反驳,然后假惺惺说什么“悔过态度太差,罪加一等”么……
明白罪加一等是跑不掉了,纪安索性闭口不谈,场面一度陷入冷清。
这时候,凌玄清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他脸上满是令人怜惜的破碎感,身形如同扶风弱柳一般摇摇晃晃,看着纪安委屈巴巴地抽泣着:
“大师兄……你,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呢?师父和两位师姐对你是那样的宽容,她们只想你重归正途……
只等你承认自己的错误,加以悔过,这事便这样过去了啊……
大师兄,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可你也不能因为咱们的矛盾,而辜负了师父和师姐的一片好意啊~!
你这样,她们想为你开脱,都很难的……我也为你感到痛心,呜呜呜……”
纪安一听,头都要大了,血肉模糊的脊背竟然也渗出了一身冷汗,痛得他差点昏过去。看来小师妹帮忙涂得药,是浪费了……
……
眼见纪安直翻白眼,似是要跟自己顽抗到底,凌玄清心底暗自得意的同时,以一副娇弱之态拭去眼角泪滴,转而对在场师兄师姐们哽咽着:
“大师兄……他偷了我的聚气丹……!
我本来不想说的。毕竟都是师兄弟,有什么龃龉没必要拿到台面上讲……
可是,那瓶聚气丹对我非常重要,若是别的东西,我给了大师兄也就是了。
但那是师父和师姐们的一片好意,我真的不能把它让给大师兄啊……”
恍惚中,听完了凌玄清的指控,纪安人都麻了:我踏马都要筑基了,偷你个那只对练气前期有用的聚气丹有个屁用!
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师父师姐肯定也知道,执法堂长老也知道。如此明目张胆的诬陷,这是把他当妖邪折磨了啊!这些人为了恶心自己,是脸都不要了。
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样,纪安不清楚。但他自己明白,自己这个人虽然性子有些软,有些优柔寡断,更有些木讷迟钝。但此刻,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了——
师父也好,师姐也好,做事如此不择手段!自己之前那些据理力争,妥协忍让,并没有唤回他们的旧情……
如此师门,简直是个大笑话!
“纪安,主峰凌玄清告你偷他聚气丹一事,铁证如山,你可认罪?”
“我认……!”
纪安咬牙切齿地点头,体内却开始暗中催动真元以极为诡异的路线运转……
今日之事,终是无法善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