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天工堂

风雪夜沉,三州战事初定。

帐中灯火微明,谢玄裹着斗篷走入帅帐,将一卷灰黄古籍重重摊在案上。

“你还记得百骨之阵么?”

萧逸眉目沉静:“那座炼尸转魂的鬼阵?”

谢玄点头,指着残破图卷中的一角,声音低哑:

“这不是终结,而是开端。”

他抬眸望向萧逸:“百骨之阵,乃四门毒阵之一,分属‘骨、息、蛊、恨’。”

“我们破的是‘骨’,可余下三门,从未显现。若四门合成,能布‘百蛊血台’,那将不止三州动乱,整片西陲都将尸山毒海。”

萧逸眉心紧蹙,指尖轻触那断裂阵图,低声吐出两个字:

“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谢玄道,“还有一个人——顾怀瑾。”

“那家伙曾是天工堂门下,天工堂当年曾助毒门抄刻阵图,有副本流于其系中。”

萧逸却未应声,而是轻轻拨开案边的锦函,取出一道金光闪闪的虎符。

正是皇帝亲赐,用以调兵西域之物。

谢玄见之,讶然:“你不是一直封存未用么?”

“这不是我原本的那一枚。”萧逸语气淡淡,“昨夜营中探子回报,调令五万援军,却被拦于东寨。”

“我调过原符文印,却被拒。”

谢玄眯眼:“你是说……你手中的虎符,被人调包了?”

“正是。”萧逸声音平静,仿佛谈的是别人的命。

“幕后之人很懂兵符之道,换的是副本仿印。放在常人眼中无差,唯独调兵时略慢半拍。”

“那五万援军呢?”谢玄语气骤冷。

萧逸将手中茶杯缓缓放下:“被调至顾怀瑾旧部所辖之地,表面听命,实则暗中集结。”

谢玄大惊失色:“这是造反啊!”

“不急。”萧逸起身,走到军帐门口,看着外头夜雪沉沉。

“我倒是想看看,顾怀瑾还有多少胆子。”

他轻声唤道:“去传令,副帅王源若再不回军,明夜由本将亲自‘拜访’他寨门。”

谢玄咂舌:“你要诈诱?”

“真兵符留着,假虎符送去。”萧逸眼神幽冷。

“顾系若敢接印,便是以下犯上。”

谢玄咬牙:“你是想用这步……钓一条大鱼?”

“不是鱼。”萧逸淡淡地说,“是蛇。盘得久了,该敲骨敲皮。”

这一夜,三军不动。

却有一骑夜行,悄然送出金印副本,直奔东寨王源之地。

——而王源,正坐于营帐之中,望着满营兵甲,眼中杀机毕露。

“这仗啊……是时候换主帅了。”

东寨,夜营如铁,帐外风雪倒卷如帘。

王源披着白狐披风,坐在主位之上,虎符在手,指尖摩挲,眼神幽深。

“真假难辨,谁敢不听命?”他低声冷笑。

“顾怀瑾那边传话了?”

一名亲兵躬身应声:“传了,说是靖毒使近来声望太盛,皇帝忌惮,欲借王将军之手‘制衡’一二。”

“好一个制衡。”王源呵了一声,“我若制衡不成,只怕是连命也一并交出去。”

亲兵低头:“顾相说,会保您功成入阁。”

“那是他该说的。”王源眯起眼,望着帐外。

“可惜啊……这萧逸,也不是什么省油灯。”

他突然起身,命令道:“点五千兵马,明日由我亲率巡边。”

“若萧逸来寻,就说我为他清除前线余毒。若不来——”

他顿了顿,目光一冷,“那便是他怕了。”

……

与此同时,西北行营之中。

谢玄神色急切走入,低声禀道:“王源果然接了假兵符,还命五千人明日巡边。”

“他这是打算演给皇帝看,顺带借机调兵。”

萧逸翻着案上阵图,没有抬头:“不急。”

“我们要的是人赃并获,不是怀疑他有异心,是要让他亲手将‘罪’送到我面前。”

谢玄咂舌:“你到底布了多少层局?”

“西线军需可查,王源三日前已向东南购入两批箭矢,账面却无纪录。”

“且营中几个言官之子,近日频繁与他接触,装作巡边之名,实则调军之实。”

“……这事若不破,三州局势迟早再乱。”

萧逸合上手中兵图,缓缓起身。

“明夜,我亲赴东寨。”

“带上真兵符,还有他当年在西山营擅改兵令的旧案残卷。”

“他若识趣,就地交出兵权。我可当今日未曾发生。”

“若不识趣——”

他语气一沉,眸中如刀:“营外空地三百丈,足够埋他五千人。”

谢玄倒吸一口凉气:“你准备……剿他?”

“毒派可乱,内贼不得生。”萧逸淡淡道。

此时,一名密探疾步来报:“将军!王源副将疑似与东州旧部密会,所议未明,但……有‘换帅之说’。”

谢玄倒吸一口气。

“换谁?”

“无人明言,但……桌上放着一副新戎衣,上绣双龙。”

谢玄面色骤变:“那是顾怀瑾系中之将独有绣纹。”

“他们,是要架空你。”

萧逸眼神沉沉,轻声一笑。

“他们错了。”

“这不是架空。”

“这是——找死。”

东寨,营火沉沉,兵器森森如林。

王源坐于主帐,副将黎修小心端茶,声音压低:“末将已将营中信使遣开,按您吩咐,只余顾相一脉亲信守门。”

王源点头,脸上浮现得意之色:“很好,今晚之后,西域军中,将不再有‘靖毒使’。”

他眸中杀机涌动,轻声道:“萧逸确实有才,但太锋芒毕露,连皇上都容不下他。”

“而我王源,既能奉皇命行事,又能借顾相之势掌军权,此战功成,不啻再塑一位镇边侯。”

帐外风卷帐幔,一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

“说得如此好听,可惜——你错在以为我会给你机会。”

王源霍然起身,脸色一变。

下一刻,一道身影自风雪中缓缓踏入帅帐。

萧逸披甲而立,未带一兵一骑,只有谢玄紧随其后。

而那位副将黎修,早已被暗卫制住,嘴堵麻布,脸色苍白如纸。

“你……你怎么敢来!”王源握紧佩刀,却不敢抽出。

“你敢杀我?我奉的是皇命!”

“你奉的是假命。”萧逸不动声色,将一枚金印扔到案上。

“这是皇帝御赐的虎符,上印落款为‘癸亥三月’,你手中那枚,是二月旧版。比对印玺——少了三道篆文。”

谢玄在一旁将两符展开:“你若不信,我可请皇帝钦定来验。”

王源脸色骤变。

“你怎敢——”

萧逸微微一笑,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卷旧纸:

“西山营三年前,你曾擅改兵令,私调一千人进云岭,与毒军交锋,致两百精兵殉职。”

“当时因证据不足,未予追究。如今,有人愿作人证。”

他侧后身,一名老卒跪下,泪流满面:“属下陈雷,当年亲手传令于西山,愿以性命作证!”

王源呆若木鸡,下一刻,忽地拔剑欲自刎。

却被谢玄一脚踹飞:“现在死?太便宜你了。”

萧逸缓缓转身,面色平静:“将王源收押,待回朝后,由礼部、兵部、御史三堂共审。”

他语气淡然:“若我死于白沙岭,便是你领军;而你死于今夜,不过是我清君侧。”

“皆不过一局。”

风雪之外,霜寒透骨。

三军悄然动,东寨四方火光升腾,已然围死一切退路。

而此刻营帐高处,一杆新帜立起,赫然是“靖毒使”令旗。

谢玄望着那道背影,低声道:

“王源动手,是在你意料中?”

萧逸收起兵符,缓缓道:

“他不是动手,他只是走进了我早布下的第三张局。”

“毒军之外,先清内患。”

他望着夜空苍茫,眼神如雪中寒铁。

“清完外患,我要入京……收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