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沉,三州战事初定。
帐中灯火微明,谢玄裹着斗篷走入帅帐,将一卷灰黄古籍重重摊在案上。
“你还记得百骨之阵么?”
萧逸眉目沉静:“那座炼尸转魂的鬼阵?”
谢玄点头,指着残破图卷中的一角,声音低哑:
“这不是终结,而是开端。”
他抬眸望向萧逸:“百骨之阵,乃四门毒阵之一,分属‘骨、息、蛊、恨’。”
“我们破的是‘骨’,可余下三门,从未显现。若四门合成,能布‘百蛊血台’,那将不止三州动乱,整片西陲都将尸山毒海。”
萧逸眉心紧蹙,指尖轻触那断裂阵图,低声吐出两个字:
“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谢玄道,“还有一个人——顾怀瑾。”
“那家伙曾是天工堂门下,天工堂当年曾助毒门抄刻阵图,有副本流于其系中。”
萧逸却未应声,而是轻轻拨开案边的锦函,取出一道金光闪闪的虎符。
正是皇帝亲赐,用以调兵西域之物。
谢玄见之,讶然:“你不是一直封存未用么?”
“这不是我原本的那一枚。”萧逸语气淡淡,“昨夜营中探子回报,调令五万援军,却被拦于东寨。”
“我调过原符文印,却被拒。”
谢玄眯眼:“你是说……你手中的虎符,被人调包了?”
“正是。”萧逸声音平静,仿佛谈的是别人的命。
“幕后之人很懂兵符之道,换的是副本仿印。放在常人眼中无差,唯独调兵时略慢半拍。”
“那五万援军呢?”谢玄语气骤冷。
萧逸将手中茶杯缓缓放下:“被调至顾怀瑾旧部所辖之地,表面听命,实则暗中集结。”
谢玄大惊失色:“这是造反啊!”
“不急。”萧逸起身,走到军帐门口,看着外头夜雪沉沉。
“我倒是想看看,顾怀瑾还有多少胆子。”
他轻声唤道:“去传令,副帅王源若再不回军,明夜由本将亲自‘拜访’他寨门。”
谢玄咂舌:“你要诈诱?”
“真兵符留着,假虎符送去。”萧逸眼神幽冷。
“顾系若敢接印,便是以下犯上。”
谢玄咬牙:“你是想用这步……钓一条大鱼?”
“不是鱼。”萧逸淡淡地说,“是蛇。盘得久了,该敲骨敲皮。”
这一夜,三军不动。
却有一骑夜行,悄然送出金印副本,直奔东寨王源之地。
——而王源,正坐于营帐之中,望着满营兵甲,眼中杀机毕露。
“这仗啊……是时候换主帅了。”
东寨,夜营如铁,帐外风雪倒卷如帘。
王源披着白狐披风,坐在主位之上,虎符在手,指尖摩挲,眼神幽深。
“真假难辨,谁敢不听命?”他低声冷笑。
“顾怀瑾那边传话了?”
一名亲兵躬身应声:“传了,说是靖毒使近来声望太盛,皇帝忌惮,欲借王将军之手‘制衡’一二。”
“好一个制衡。”王源呵了一声,“我若制衡不成,只怕是连命也一并交出去。”
亲兵低头:“顾相说,会保您功成入阁。”
“那是他该说的。”王源眯起眼,望着帐外。
“可惜啊……这萧逸,也不是什么省油灯。”
他突然起身,命令道:“点五千兵马,明日由我亲率巡边。”
“若萧逸来寻,就说我为他清除前线余毒。若不来——”
他顿了顿,目光一冷,“那便是他怕了。”
……
与此同时,西北行营之中。
谢玄神色急切走入,低声禀道:“王源果然接了假兵符,还命五千人明日巡边。”
“他这是打算演给皇帝看,顺带借机调兵。”
萧逸翻着案上阵图,没有抬头:“不急。”
“我们要的是人赃并获,不是怀疑他有异心,是要让他亲手将‘罪’送到我面前。”
谢玄咂舌:“你到底布了多少层局?”
“西线军需可查,王源三日前已向东南购入两批箭矢,账面却无纪录。”
“且营中几个言官之子,近日频繁与他接触,装作巡边之名,实则调军之实。”
“……这事若不破,三州局势迟早再乱。”
萧逸合上手中兵图,缓缓起身。
“明夜,我亲赴东寨。”
“带上真兵符,还有他当年在西山营擅改兵令的旧案残卷。”
“他若识趣,就地交出兵权。我可当今日未曾发生。”
“若不识趣——”
他语气一沉,眸中如刀:“营外空地三百丈,足够埋他五千人。”
谢玄倒吸一口凉气:“你准备……剿他?”
“毒派可乱,内贼不得生。”萧逸淡淡道。
此时,一名密探疾步来报:“将军!王源副将疑似与东州旧部密会,所议未明,但……有‘换帅之说’。”
谢玄倒吸一口气。
“换谁?”
“无人明言,但……桌上放着一副新戎衣,上绣双龙。”
谢玄面色骤变:“那是顾怀瑾系中之将独有绣纹。”
“他们,是要架空你。”
萧逸眼神沉沉,轻声一笑。
“他们错了。”
“这不是架空。”
“这是——找死。”
东寨,营火沉沉,兵器森森如林。
王源坐于主帐,副将黎修小心端茶,声音压低:“末将已将营中信使遣开,按您吩咐,只余顾相一脉亲信守门。”
王源点头,脸上浮现得意之色:“很好,今晚之后,西域军中,将不再有‘靖毒使’。”
他眸中杀机涌动,轻声道:“萧逸确实有才,但太锋芒毕露,连皇上都容不下他。”
“而我王源,既能奉皇命行事,又能借顾相之势掌军权,此战功成,不啻再塑一位镇边侯。”
帐外风卷帐幔,一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
“说得如此好听,可惜——你错在以为我会给你机会。”
王源霍然起身,脸色一变。
下一刻,一道身影自风雪中缓缓踏入帅帐。
萧逸披甲而立,未带一兵一骑,只有谢玄紧随其后。
而那位副将黎修,早已被暗卫制住,嘴堵麻布,脸色苍白如纸。
“你……你怎么敢来!”王源握紧佩刀,却不敢抽出。
“你敢杀我?我奉的是皇命!”
“你奉的是假命。”萧逸不动声色,将一枚金印扔到案上。
“这是皇帝御赐的虎符,上印落款为‘癸亥三月’,你手中那枚,是二月旧版。比对印玺——少了三道篆文。”
谢玄在一旁将两符展开:“你若不信,我可请皇帝钦定来验。”
王源脸色骤变。
“你怎敢——”
萧逸微微一笑,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卷旧纸:
“西山营三年前,你曾擅改兵令,私调一千人进云岭,与毒军交锋,致两百精兵殉职。”
“当时因证据不足,未予追究。如今,有人愿作人证。”
他侧后身,一名老卒跪下,泪流满面:“属下陈雷,当年亲手传令于西山,愿以性命作证!”
王源呆若木鸡,下一刻,忽地拔剑欲自刎。
却被谢玄一脚踹飞:“现在死?太便宜你了。”
萧逸缓缓转身,面色平静:“将王源收押,待回朝后,由礼部、兵部、御史三堂共审。”
他语气淡然:“若我死于白沙岭,便是你领军;而你死于今夜,不过是我清君侧。”
“皆不过一局。”
风雪之外,霜寒透骨。
三军悄然动,东寨四方火光升腾,已然围死一切退路。
而此刻营帐高处,一杆新帜立起,赫然是“靖毒使”令旗。
谢玄望着那道背影,低声道:
“王源动手,是在你意料中?”
萧逸收起兵符,缓缓道:
“他不是动手,他只是走进了我早布下的第三张局。”
“毒军之外,先清内患。”
他望着夜空苍茫,眼神如雪中寒铁。
“清完外患,我要入京……收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