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夜色沉沉，靖毒军营地外一片泥泞。
萧逸立于军帐外，黑袍覆身，眼中冷光微闪。
中原数州突现毒门余孽作乱，百姓中蛊、官道断绝，连御前急报都用了足足三道加急。皇帝的圣旨在午后就已下达——命靖毒使立刻出兵平乱。
“谢玄，你查得如何？”萧逸淡声问道，眉眼间尽是深思。
军帐内，谢玄披着湿透的斗篷，翻出一卷密信：“将军，不仅是毒门动了，这次背后还牵出礼部残系……以及北地世家的银票。”
“北地世家？”柳映雪倚在帐门旁，声音低沉，神色凌厉。自从中毒后，她的体质尚未全复，可一听到这些老狐狸的名字，她眼中便透出寒光，“他们不是早与朝堂划清界限了吗？”
谢玄冷笑：“人心易变，钱银难绝。如今蛊门再起，礼部残系求得一线复起之机，北地世家则……贪的是东境的盐铁税道。”
萧逸目光微垂，指尖敲击着案台：“蛊门这次的主使是谁？”
谢玄微微迟疑：“有传闻……天骨道人。”
帐内气息一凝。柳映雪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天骨道人……那不是当年逼得边疆死去数万人的毒门首脑？”
“不错。”谢玄抬眸，眼中尽是凝重，“而这次，他亲自入境。”
萧逸缓缓勾起唇角，声音极低：“终于舍得现身了吗？”
密雨中，军旗猎猎作响。
——那一刻，萧逸眼中透出的，已不仅是防御，而是一场猎杀的光芒。
“召旧部，布密议。”
萧逸冷声道，“天骨既来，不必客气。”
然而，他话音刚落，帐门一掀，副将疾步而入，脸色难看：“将军，皇帝派来的亲军到了，说是‘巡察军务’，现已入营！”
萧逸眉心微挑，眼底笑意淡薄：“皇心……终于也按捺不住了。”
军帐外，细雨如丝，皇帝派来的亲军一身铠甲，披着黄缎令牌，径直走入营地。营中将士面色肃冷，手按刀柄，却不敢先动。
“靖毒使大人，”为首的亲军统领抱拳，声音不卑不亢，“奉陛下口谕，督察军务，确保营中无失。”
萧逸披着黑色披风，转过身来，眉眼不动，淡淡一笑：“好大的架子。”
柳映雪立在他身侧，眉头一蹙，握住剑柄欲言。萧逸却抬手，按住她的手背：“映雪，不必。”
“请入内吧。”萧逸朝亲军做了个请的手势。
亲军统领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男主如此坦然。帐内几案之上，密信未收、布图未卷、兵棋还散落在案。谢玄一侧身，让开路，脸色平静无波。
“统领若是看得懂这些，尽管看。”萧逸微微笑着，语气冷冽。
亲军统领目光扫过棋盘与密报，表情渐渐僵硬。他是奉皇命来“震慑”的，可萧逸的气场分毫未乱，反倒让人心生怯意。
“我们靖毒军的军务，从来都敞亮得很。”萧逸缓步而出，披风擦过案台，金扣映着灯火闪光，“不过要提醒你一句，军心这个东西——一旦让人觉得主将被外人盯着，那可真是散得比风还快。”
亲军统领脸色微微一变。
帐外，柳映雪低声一笑，侧头看向谢玄：“这叫什么？笑里藏刀？”
谢玄叹了口气：“不，他从来都不藏——他是光明正大给人看刀刃。”
“天骨道人亲入中原，礼部、北地世家皆牵涉其中，”萧逸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语气凉淡，“如今陛下要我整肃东宫残党、还要平乱剿毒、还要让我被盯梢……真是好本事。”
亲军统领冷汗涔涔：“将军慎言……”
“慎什么？”萧逸抬眸，眼神锋锐如刀，“当年我替大炎守北疆时，皇命下达得也快，等我挡住十万蛊军后，却连兵粮都能被克扣。是我慎言，还是他们失德？”
“陛下自有高明之处！”亲军统领硬着头皮。
“那你最好回去，替陛下带句话。”萧逸双手背负，目光如剑，“只要天骨一日未除，这支靖毒军，就只听战事，不听试探。”
风雨中，他的声音透出一股冷厉的决绝。帐外的军士们齐刷刷跪下，声若山呼：“靖毒军誓死随将军！”
深夜，军营内灯火通明，靖毒军的将士们纷纷集结于主帐周围，手持长枪、佩剑、披甲而立。
柳映雪坐在内帐，微微喘着气，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细汗。谢玄正为她诊脉，指尖一触，眉头顿时拧紧：“千丝蛊……扩散了。”
“……这怎么可能？”柳映雪抬眼，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
谢玄摇头：“这不是普通蛊毒，而是与中原旧蛊门有关的禁术。他们当年被剿灭后，竟还有余孽存活。”
帐外，一名副将急急走入，低声道：“将军，不好了！北岗前哨传来密报，有影卫潜入营地，疑似直冲柳姑娘所在！”
萧逸猛然起身，眼神一冷：“命人布防！务必封锁军营四周！”
副将领命而去。
柳映雪握紧了拳，声音微哑：“我能走。”
“你什么都不用做。”萧逸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抬手捧住她的脸，声音低缓：“这次，换我来守。”
柳映雪怔住，眼底渐渐泛起一丝水光。
夜风骤起，营地中传来数声急促的弦鸣与金铁交击之音。外头火光骤亮，士兵怒喝：“来敌！”
“好胆。”萧逸长身而起，一手抽出腰间长剑，剑光如寒星，“今日谁敢越雷池一步，我便让他见识——靖毒军，是如何杀出尸山血海的。”
火光中，一道黑影飞掠而至，却在半空被一箭穿胸，直接钉在地上。谢玄收回弩弓，淡淡地笑：“不好意思，将军，没能留活口。”
柳映雪望着眼前紧张的气氛，终于缓缓闭上眼睛：“谢玄，你可知……若要解这蛊……”
“我知。”谢玄神色凝重，“必须找到天骨道人，或者……”
柳映雪颤声道：“或者什么？”
谢玄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或者，将它与你的心脉一同取出。”
一瞬间，帐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外头，萧逸挥剑斩下一名闯入的黑衣刺客，衣袍翻飞，眉眼冷冽：“来吧，来得越多越好。”
他回头看向谢玄，声音淡淡：“无论是解蛊，还是剿毒……从这一刻起，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柳映雪的手指颤抖着伸出，却在空中停住，只轻声：“阿逸……”
“嗯。”
萧逸微微一笑，眼神却如寒冰般冷：“等我回来。”
夜风呼啸，军帐外的战火已渐渐平息，靖毒军铁骑在外围布防，将整个营地围得水泄不通。火光映照下，地面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黑衣人尸体，皆是一击致命。
萧逸缓步走回主帐，长剑垂在指间，剑刃尚沾着未干的血。营中将士们见他归来，齐齐低头行礼，不发一语。
柳映雪撑着身子，神色惨白：“解决了？”
“解决了。”萧逸淡声回答，却未曾放松片刻。
谢玄在一旁冷冷开口：“这些不过是试探而已。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
“……天骨道人。”柳映雪低声道。
谢玄颔首：“这人曾是旧蛊门之主，传言其蛊术深不可测，尤其擅长‘养蛊入心’，比千丝蛊更为阴毒。今日影卫敢摸进来，未必只是来取你性命，很可能是来观察我们反应。”
萧逸微抬眼：“放风试探。”
谢玄冷笑：“没错，真正的杀招，尚未现身。”
帐外忽有副将快步而入，低声禀报：“将军，皇帝的亲军又来了，带来了最新口谕——陛下要您留驻京中，不得北行。”
萧逸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长指慢慢敲击在剑柄上。
柳映雪急声：“你不能去么？”
“皇命。”谢玄声音冷淡，“动不得。”
但萧逸却慢慢露出一丝讥笑：“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抬手，挥退副将，低声道：“传令——密调副军北进，由许元率行，暗中剿灭蛊门外围据点。”
“将军！”谢玄皱眉，“你要违抗皇命？”
“皇命要我留京。”萧逸缓缓抬眸，眉眼间透出一股狠厉之色，“可没说，我不能先布棋。”
柳映雪望着他，眼神复杂：“你不是怕了。”
“怕？”萧逸笑了，笑意冷冷：“怕什么？怕皇帝？怕蛊门？怕北地世家？——我只怕一件事。”
柳映雪屏息：“什么？”
萧逸俯身，额头抵住她的，声音低哑：“怕你死在我前头。”
谢玄忍不住捂住眼睛：“……我是不是该回避？”
萧逸起身，剑鞘重重落地，眼神冷冽：“从这一刻起，我不等敌落子了。”
夜幕深沉，远处风中隐约传来一阵古怪的低笑，仿佛来自不远处的密林中，阴影深处，一双苍白的眼睛缓缓睁开。
中原旧蛊门的天骨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