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萧逸立于山岗之巅,望着不远处扎营的三万靖毒军,眼神冷得像夜空中的孤月。
“主帅,陛下的密令到了。”亲卫长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封烫着龙纹的圣旨。
萧逸接过,未开封,便已轻笑:“又是‘平定边疆、调减兵马’吧?”
柳映雪从帐后走出,脸色苍白,却神色坚毅:“你怎么知道?”
萧逸淡淡挑眉:“猜的。”他缓缓拆开密令,果然,命令上写得清清楚楚:边疆既定,靖毒军可减兵两万,调拨北地世家接防。
“呵……”萧逸眸光微沉,指尖却将密令慢慢捻成一团。
柳映雪快步走近,握住他的手:“阿逸,别硬抗,退一步,让一步,未尝不是……”
“退一步?”萧逸偏头看着她,目光却越过她远望向天边,“阿雪,你可知我守的是什么?”
柳映雪心中一紧,嗓音发颤:“你守的是……天下。”
“错。”萧逸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愈发坚硬:“我守的是山河。”
谢玄急匆匆赶到,手中捧着一封信,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主帅!京中暗线传来急报——皇帝已经下令北地世家备兵,要接管靖毒军旧地。”
帐中一片寂静。
萧逸低头一笑,拂去指尖残留的圣旨灰烬:“原来,不止要我调兵,连地盘也要一起收走。”
柳映雪猛然抬头,眼中闪过锋芒:“阿逸,你不能坐等,他们逼得太紧……”
萧逸却抬手止住她:“阿雪,朝局之势,不是我抢一步,他们就会退一步。不是他们放过我,我便能独善其身。”
他望向谢玄:“京中可还有其他动静?”
谢玄深吸一口气:“有,御史台突然放出风声,说你在北境擅杀投降的蛊使,要入军调查。”
柳映雪脸色陡变:“这根本就是……明刀明枪的逼宫!”
“逼宫?”萧逸缓缓握紧手中剑柄,笑意微凉:“很好。”
他缓步走向营外,夜风卷起他的披风,仿佛一头蛰伏的野兽即将张口:“我正要进京,和皇帝好好谈谈——这天下,谁还听话。”
天微亮,靖毒军大营内却杀气弥漫。
亲卫一早便已整肃军列,三千精骑紧紧围绕主帅大帐,营地四周更有暗哨潜伏。谢玄站在帐前,望着忙碌的将士,皱着眉低声道:“主帅真打算直接入京?这是硬碰,没退路啊……”
柳映雪走出,脸色仍因旧伤而苍白,却冷冷回道:“他若不碰一回,别人只会当他退得下。”
谢玄闻言一惊,转头看向她:“你竟也认同?”
柳映雪握紧拳,目光沉下:“我当然不希望他涉险,但京中局势到这一步,退,早就是死。”
帐中,萧逸手抚兵图,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谢玄,备马,点亲军。”
谢玄一愣:“现在?您连个参议都不……”
“没时间参议。”萧逸起身,背影冷峻如刀,“再拖,敌人就先动了。”
帐帘被风吹起,他迈步而出,甲胄在晨光下泛起锋芒。
亲卫迅速牵来战马,萧逸翻身上马,回首望了柳映雪一眼:“阿雪。”
柳映雪迎上前,眸光冷静:“我陪你进京。”
“你不行。”萧逸低笑,“你伤还没好,留在营中,帮我稳住军心。”
柳映雪咬唇:“阿逸!”
萧逸弯身,拂过她发间,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等我带兵回来。”
谢玄暗暗叹息,却见柳映雪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萧逸背影:“谢玄,告诉主帅一句——若你死在殿上,我便提剑闯进去。”
谢玄狠狠咽下一口唾沫,低声道:“你们两个疯子……”
城中,御史台的鹰犬们已穿梭各处,搜集“靖毒使擅杀蛊使”的口供,街巷间百姓议论纷纷,风声愈发紧迫。
而此时,北地世家的私军,也在悄然集结。
他们等的,正是朝廷下令剥夺靖毒军兵权的那一刻——到时,萧逸一退,北地便可长驱直入,接管整个西境。
然而,未等局势彻底酝酿完毕,便见一支骑队破风而来,铁蹄踏碎晨雾,直奔皇城而去。
马蹄如雷,旌旗烈烈。
前阵之中,萧逸抬眸冷笑:“朝堂?圣心?人心?——都放马过来吧。”
皇城金阙,钟声尚未响起,一队铁骑已逼近九门之外。
守门禁军惊觉变色,急忙持戟拦阻:“来者何人?”
萧逸缓步策马上前,未着甲胄,仅披一袭青衫,神情冷漠:“靖毒使萧逸,奉命回京。”
“可有圣旨文书?”禁军首领冷汗涔涔——这可是刚从西境大捷归来的萧逸,他率的可是全朝最精悍的靖毒军!
萧逸淡淡一笑,将马鞭轻点手中一卷:“圣旨?皇帝要见我,哪用圣旨。”
身后铁骑瞬间排开,三千人马如一线拉开阵列,马蹄一齐顿地,激起尘烟滚滚。
城门上,传令小吏狂奔入宫:“快禀报!靖毒使带兵逼门了!”
皇城内,朝堂尚未开议,群臣已闻讯而动。
太傅一派、礼部旧系、北地世家代理人,人人神色紧张,王国司马却在殿角抿茶微笑。
“来了啊。”他低声道。
东宫余孽暗中搓手:“萧逸疯了吗?就这么杀到殿下?”
殿中,皇帝负手立于龙椅之侧,眉眼沉沉。
“陛下,要下旨吗?”内侍战战兢兢。
皇帝未语,只缓缓抬手:“让他进来。”
一瞬间,朝堂内外皆静。
外头九门开启,萧逸单骑入城。
百姓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只见他一人一马,在浩荡军阵外,独自入殿。
柳映雪站在宫墙下,双拳紧握,浑身颤抖,低声喃喃:“阿逸……你一个人进去,不怕吗……”
谢玄牵住她:“姑娘,他若怕,就不是你喜欢的萧逸了。”
金阙之上,群臣围列,皇帝缓缓坐回龙椅,眼底一抹冷光。
“萧逸。”他淡声道,“你可知,你带兵入京,罪为何等之重?”
萧逸拱手低笑:“臣知。”
“你既知,还敢来?”
萧逸缓缓抬头,双眼如刀:“陛下,臣来,不是问罪,是问心。”
朝堂一瞬间死寂,连文武百官都怔住。
王国司马眯起眼,轻轻一笑:“有意思……”
殿中气氛沉得像压了一块千钧巨石,连文官们平日里最擅长的唇枪舌剑都一时间僵住。
“问心?”皇帝挑眉,声音不疾不徐,却隐隐透着杀意,“你要问朕的心?”
萧逸依旧拱手,微微一笑:“陛下是人主,手握天下,我萧逸不过一介布衣出身、靖毒而起的武人——可陛下的心,我却敢问。”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卷密折,手指一抬,朝御前甩去。
啪!那卷轴在地上翻滚几圈,落在御前案前,静得刺耳。
内侍颤着手捡起,递给皇帝。
群臣屏息,只见皇帝展开卷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太傅余党勾结蛊门、礼部暗桩通敌、东宫残党私通北地世家……”皇帝慢慢读着,字字如钉子钉入殿中每个人心口。
王国司马眼神一瞬凌厉,随即又笑意盎然:“好手段……”
太傅一派顿时面色惨白,有人当场双腿一软,噗通跪下:“陛下冤枉啊!”
“冤枉?”萧逸忽然冷声一笑,直直看向他们:“你们联手挑拨民心,暗买凶手,陷害将军,败坏国政……来,朕若是信你们一句,天下该信谁?”
皇帝缓缓抬手,满朝噤声。
一瞬间,殿外寒风骤起,柳映雪仰头望着金阶,拳头死死握紧。
“萧逸……”她低声呢喃,眼中满是无声的担忧。
而殿内,皇帝忽而缓缓笑了。
“你啊你……”他轻叹,指尖摩挲着那卷密折,“你永远逼得朕无话可说。”
萧逸平静垂眸:“臣不敢逼陛下,臣只是守臣的本分。”
皇帝眼神深处透出一抹森寒:“是么?那臣可知——守得住今日,未必守得住明日。”
萧逸拱手一礼,神情未变:“臣明白。”
群臣面色复杂,太傅派的人低下头,王国司马在一旁含笑不语,仿佛下一盘更大的棋才刚刚提起。
殿外的风愈发凛冽,而萧逸的背影,却如一柄直立于殿前的剑,锋芒毕露,傲然不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