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坊一向秉持诚信与品质,高桥先生。”她斟酌着词句。“这些准则,决定了我们的步调。我们周全,我们审慎。此乃琉璃坊之名受人敬重的原因。
“敬重是赢得的,林林夫人,但也需顺应时势来维持。”高桥贤人反驳。“世事变迁。不随之改变者,终将成为陈迹。”
他站起身。“我的话已带到。十日之内,我需要琉璃坊明确的答复。不是一个月,林夫人。十日。”
十日。以眼下的情形,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期限。他清楚。这是施压的手段。
“倘若届时,琉璃坊仍在……商议,”高桥贤人继续说,走向门口,“我们将视作贵坊回绝。和津国,亦将按既定方针行事。我相信,林夫人明白其中含义。”
他没有等待回答,径直转身离去。一直默立在门旁的张成望向林琉璃,忧色难掩。
高桥贤人离开后,林琉璃独自静坐良久。厅堂内的寂静,令人窒息。十日。他并非虚张声势,至少不全是。和津国是新兴的势力,在扩张版图、搜罗技艺与人才方面,手段强硬。他们不会轻易罢休。
‘不乐见的后果’。‘阻碍’。这些,不是一个耐心求亲者会说的话。这是一个准备清除拦路石的人才会用的措辞。
琉璃坊内部的分裂,此刻显得更加致命。一个内斗不休的作坊,处处都是破绽。而高桥贤人,或者他背后那些人,必定懂得如何利用这些破绽。马师傅近来越发激烈的对抗,时间点上是否只是巧合?抑或,真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内部搅动风雨,目的就是在和津国发难之前,先削弱琉璃坊的根基?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生寒,比高桥贤人的威胁更冷。
她试图争取时间,试图表现出审慎考量的姿态。但高桥贤人看穿了这一切,或者,他只是决定不再容忍。
直接对和津国说‘不’,这条路充满凶险。他们可能从生意上、官面上,甚至通过更隐秘的手段进行报复。在胁迫之下,不明了对方真实长远意图便答应合作,同样凶险。那可能意味着被吞并,失去自主,琉璃坊的精神内核将缓慢消亡。
她需要情报。真正的情报。不只关乎和津国的整体野心,更要清楚他们对琉璃坊的具体图谋。他们究竟想要什么?仅仅是琉璃坊的技艺?还是彻底的掌控?
老匠人们的傲气与积怨,是一团火。和津国,则是另一团,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烈焰。而她,正站在两者之间,竭力阻止它们失控。
压力巨大,如同实质。但在重压之下,一股决绝之意悄然凝聚。她不会让琉璃坊从内部被撕裂,也不会任其被外部吞噬。
被动应对、巧妙周旋的余地,已经没有了。高桥贤人,已将她逼到了悬崖边。
她站起身。这场会面虽短,其影响却深远。
“张成。”她唤道。
他即刻应声入内。“林夫人。”
“高桥贤人给的十日期限,不只是谈判伎俩。”林琉璃说。“我们必须弄清楚,和津国对我们,究竟有何图谋。而且要快。”
她走向窗边,望向庭院,望向那棵老槐树。叶片簌簌作响,不再是轻柔的低语,倒像是无数急促的、压抑的警告。
“还有,查出是谁在背后指使马师傅。”她补充道。“这两件事,或许比我们想的更有关联。”
张成躬身。“属下会加紧追查,林夫人。”
林琉璃从窗边转回身。她的思绪已在飞速运转,权衡风险,构想对策。牌局,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