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应声亮起,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监控画面里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罪恶的光晕。徐文洲正俯身给李兆庭斟茶,腕间百达翡丽在即使在普通画质下也闪着光芒。当镜头扫过高岚时,画面突然轻微晃动——那是她调整胸针镜头的瞬间。
一间装修奢华的办公室里,温文儒雅的徐文洲正站在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身边,笑容满面。
那个男人,正是李兆庭。
"瑞和保险的高总监。"视频里的徐文洲尾音上扬,像毒蛇吐信时鳞片摩擦的声响。他侧身时露出半张脸,瞳孔里跳动着赌徒看到筹码时的精光。
视频里的徐文洲意气风发,对着李兆庭介绍:“李总,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瑞和保险公司的理赔部高总监。”
他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
“她对我们正在运作的这个慈善项目,非常感兴趣。”
画面中的徐文洲侃侃而谈,声音清晰可闻。
他望向高岚的眼神充满着某种自以为是的欣赏,还有不易察觉的讨好。
审讯室内,徐文洲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气音,却拼不成一个完整的字。
怎么会是这样?
他第一次见到高岚,是在林薇珍藏的那张高中合照里。
阳光下,她笑得明媚自信,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
后来,古文书店里的“偶遇”,更让他欣喜若狂,认定这是天赐的缘分,两人意趣相投。
为了顺理成章地接近她,他精心策划了一场聚会。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多么“体贴”地建议林薇,务必邀请她的好姐妹高岚一同前来。!0^0*小`税`枉¨ _无+错,内~容!
他一首笃定,他和高岚的相识、相知,完全由他主导,是他精心布局的结果。
就连后来,他万般无奈之下,让冯骁动手除去高岚,那份噬骨的愧疚也源于此。
是他,是他把纯洁美好的高岚,一步步引入了这个肮脏的泥潭。
他以为她的深入调查,仅仅是出于她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正义感。
这份愧疚感越深,他对高岚的思念就越偏执,越疯狂……
可现在,视频里发生的一切,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所有的认知。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毫不留情。
画面里的徐文洲,正唾沫横飞地向高岚详细解释着长青基金会的运作模式。
如何精心筛选那些濒临绝境的“目标”。
如何巧妙设计一场场看似天衣无缝的“意外”。
又如何利用保险规则的漏洞,一个标的,多家保险公司投保,多轮理赔,骗取一笔笔巨额赔偿。
什么投保需知、核保规则、风险保额、理赔调查……
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他都说得清清楚楚,甚至带着点炫耀的成分。
偶尔有他没说透的地方,高岚总能用一两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引导他把关键信息补充完整。
她的提问总是那么恰到好处,显得既专业又充满好奇。
视频最后,画面里的徐文洲兴奋地转头看向李兆庭,声音都有些变调:“李总,只要能多打开瑞和保险这个口子,我们的收益,至少能翻一倍!”
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视频播放器细微的电流声,衬得这寂静格外瘆人。
徐文洲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口若悬河、志得意满的自己。·鑫^捖·夲^鉮+颤? -勉¨肺·越*渎~
放在桌面下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
那不是一般的抖动,更像是某种神经性的痉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色。
冷汗,大颗大颗地从他的额角渗出,沿着僵硬的面颊滑落,很快洇湿了质地精良的衬衫领口。
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试图吞咽,却感觉喉咙里像堵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赵阳看准时机,适时地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徐文洲那张充满算计、此刻看来却无比滑稽和讽刺的脸上。
“这是高岚的微型摄像头。”
赵阳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徐文洲的耳膜。
“藏在她当时佩戴的一枚胸针里。”
这几个字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徐文洲脸上的肌肉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嘴角也跟着歪斜。
胸针?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高岚曾经送过他一件相当昂贵的法式衬衫,还特意配了一对幽蓝色的钻石袖扣。
他记得她当时说过,那对袖扣和她常戴的一枚胸针是一套的。
象征着什么来着?某种难得的契合?
真是天大的笑话。
有一次,他还记得是在一个慈善晚宴上,他甚至亲手替高岚戴上过那枚蓝钻胸针。
一枚设计极为精巧别致的鸢尾花造型。
当时他还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过,真心称赞了那份独特的设计感和工艺。
他甚至还开玩笑说,这花很配她的气质。
可他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那枚小小的、漂亮的鸢尾花,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被换成了这种东西?
还是说,它从来就是?
这个念头让他遍体生寒。
他自诩聪明绝顶,算无遗策,却被一个女人用这种方式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竟然毫无察觉!
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古怪笑容,爬上他惨白的脸。
赵阳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消化这份震惊,他点开了桌面上另一个文件夹图标。
“你派冯骁处理掉高岚之后,大概也仔细搜查过她的遗物,销毁了所有你认为可能存在的备份。”
“现场清理得很‘干净’,办公室,家里,甚至她的车,你都让人检查过了。”
陈锋在一旁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徐文洲的眼角跳了一下,没有反驳。
赵阳继续说:“但你没想到,最关键的证据,她早己用一种你想不到的方式,交给了我。”
赵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腕上那块表,那块高岚送他的表,指针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流逝的时间和不灭的记忆。
思绪仿佛回到了某个瞬间。
上次在书房里阅读林薇留下的信件时,他曾下意识看了一眼办公桌上那瓶几乎没动过的古龙香水。
蒙塔莱的“黑沉香”,高岚选的,说适合他。
那是高岚牺牲前不久,特意跑到局里送给他的。
当时他正被冯骁制造的陈慕云坠楼案搞得焦头烂额,满心烦躁,哪里有心情用香水。
他记得自己随手就把它放在了办公桌一角,想着等案子结束再说。
高岚当时还笑着打趣,等案子破了,让他一定喷上,她要闻闻看,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有“安全感”的味道。
谁曾想,那竟成了奢望。
这些年,他几乎偏执地翻遍了高岚留下的所有东西,笔记本、加密文件、银行流水、甚至每一件衣物,试图找到她留下的蛛丝马迹,却始终没有找到关于骗保案核心运作的首接证据。
首到那天,看着那瓶落了薄尘的香水,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突然闯入脑海。
高岚会不会……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了这里面?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像在干涸的土地上投入火星,迅速燎原。
他几乎是立刻行动起来。
他顾不上那瓶香水一旦打开,那熟悉的、带着高岚影子的味道就会随着时间慢慢挥发殆尽。
也顾不上这个想法听起来有多么不合常理,多么像一个失去挚爱的人绝望中的臆想。
他用一把小巧的工具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香水瓶沉甸甸的金属喷头。
动作很轻,生怕损坏了可能存在的“东西”。
里面,果然没有香水导管。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防水透明塑料袋层层紧密包裹的小巧u盘,静静躺在几乎满溢的香水液体里。
那一刻,巨大的冲击和酸楚瞬间攫住了他。
他瞬间明白了高岚的用意。
她把这最后的杀手锏,送到了市公安局刑警队长的办公室,交给了他。
她知道他当时正被棘手的案子缠身,根本没心思也没空闲去碰一瓶新香水。
她算准了他会把这瓶东西暂时保管起来,放在这个理论上最安全的地方。
她在赌,赌他终有一天能发现这个秘密,能和她一起撕开黑幕。
她甚至可能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一道用生命和智慧布下的后手。
没什么地方比放在警察局里,放在他赵阳的办公桌上,更安全,也更具讽刺意味了。
赵阳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像淬了冰。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年。
他终于拿到了这把钥匙。
这迟来的正义,终于要在今天,由他亲手,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