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平安旅社”房间那扇小小的窗前，手中端着一杯从楼下老虎灶打来的、尚有余温的粗茶，目光却投向了对面石库门屋顶上那几只正悠闲踱步、咕咕叫着的鸽子。
昨夜咖啡馆的惊魂一幕，以及与英格丽·施耐德那番暗藏机锋却又成果丰硕的“高谈阔论”，依旧在他脑海中盘旋。
“沃尔夫·林”这个“特别助理”的身份，无疑是他目前在上海滩活动最重要的一层保护色。
不仅能让他相对自由地出入租界，接触到一些平时难以接触的层面，还能为他未来的一些“秘密行动”提供合理的掩护。
按照与英格丽的约定，上午九点，林默换上了那套“旧式留洋学者服”，戴上金丝边眼镜，腋下夹着一本从旧书摊淘来的德文版《浮士德》（用来装点门面），准时来到了位于法租界霞飞路上一家名为“德意志之家”的德国侨民俱乐部。
这里是英格丽为他安排的、作为她“特别助理”的临时办公地点和主要联络点。_l!o*v!e*y!u?e¨d?u.._n!e.t¨
俱乐部是一栋典型的德式三层小楼，门口悬挂着醒目的纳粹德国万字旗，显得颇为气派和……令林默心中有些复杂。
林默用刚刚学会的、还带着些许生涩但语法和发音都己基本正确的德语，向门口一位穿着笔挺制服、神情严肃的侍者说明了来意。
那名侍者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核对了一下英格丽留下的访客记录，便还算礼貌地将他引至二楼一个采光良好的小型会客室。
英格丽今天穿了一身干练的女士套裙，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天鹅颈，更添了几分知性与飒爽。
见到林默如约到来，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用德语说道：“早上好，沃尔夫。看来你很准时。”
“早上好，施耐德小姐，守时是我的基本准则。”林默也用德语回应，同时将那本《浮士德》放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英格丽便开始向林默介绍她目前正在进行的一些调查报道的进展，并交代了一些需要他协助整理的资料和翻译的文件。,e~z-小,税_王^ ·蕞*薪.蟑_踕￠耕-歆+筷/
就在林默和英格丽谈得正投机，林默也逐渐适应了用德语进行工作交流时，会客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一名侍者恭敬地推开门，对林默说道：“林先生，楼下大厅有位自称是杜公馆的王管事求见，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与您当面商议。”
杜公馆？！王管事？！
林默心中猛地一动！竟然是杜公馆？！
当然，也只有杜公馆，竟然能准确地找到“德意志之家”俱乐部！
看来，杜先生在上海滩的能量，确实非同小可。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英格丽，只见英格丽那双美丽的碧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好奇。
显然，她对“杜公馆”这个名号，以及其代表的意义，也并非一无所知。
林默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无奈，对英格丽说道：“非常抱歉，施耐德小姐，看来我的一些……私人事务，找上门来了。”
英格丽善解人意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没关系，沃尔夫，你去处理吧，我在这里等你。当然，如果需要任何帮助，尽管开口。”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对林默“私人事务”的好奇和探究。
林默随着侍者来到楼下大厅，看到一个穿着体面讲究的灰色绸缎长衫、戴着瓜皮小帽、面容精明干练的中年人，正满脸堆笑、态度谦恭地站在大厅一角等候着。
正是那日在恒通当铺外的掌柜，只是此刻他的身份，己然是“杜公馆王管事”。
“哎呀，先生，可让小的好等啊！”王管事一见到林默，立刻如同见到了亲爹一般，满脸谄媚的笑容快要溢了出来，快步上前，点头哈腰地说道，“我家杜先生对您的那件‘龙凤呈祥琉璃宝’，那是赞不绝口，爱不释手啊！今日特命小的来请林先生过府一叙，杜先生备下了上好的龙井，想与林先生品茗清谈。”
林默心中冷笑一声，这杜先生的动作还真是快！而且，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欣赏，又点明了意图，还隐隐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邀请”意味。
看来，这杜公馆的茶，是非喝不可了。
他故作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矜持之色，用带着些许“留洋口音”的国语说道：“王管事客气了。杜先生盛情相邀，林某本不该推辞。只是，林某今日刚入职施耐德小姐麾下，尚有公务在身，恐怕……”
“哎呀，林先生说的哪里话！”王管事立刻打断道，脸上的笑容更加谦卑，“杜先生说了，林先生乃是人中龙凤，学贯中西的大才子，能为洋人记者当臂助，那也是为我华人增光添彩！只是请林先生过府一叙，方便林先生日后在上海滩行走不是，断然不会耽误林先生的‘差事’！车马己经备好，还请林先生移步。”
林默巴不得与这个历史上知名的人物见一面，对方不是无的放矢，自己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推辞只是表达对之前跟踪的不满。
王管事跟着杜先生混上海，哪能不懂这些弯弯绕，这才说出以后方便在上海滩行走的话。如果这次摆架子硬是不去，以后方不方便在上海行走都不一定。
两个各自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林默随即说道：“既然杜先生如此盛情，那林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王管事稍候片刻，我与施耐德小姐交代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