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接过礼袋,入手颇沉,里面除了厚厚一叠崭新的法币(至少数百大洋),还有几张英美烟草公司、先施公司等大商号的购物礼券,甚至还有几张高级西餐厅的餐券。杜先生这份“见面礼”,不可谓不丰厚。
“有劳王管事,也请代我谢过杜先生美意。”林默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喜或感激,仿佛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这种从容淡定,反而让王管事更加不敢小觑这位年纪轻轻却深得杜先生青睐的“林客卿”。
目送福特轿车消失在弄堂口,林默才转身走进旅社。他知道,杜先生这条线算是暂时稳住了,但这种建立在利益和“奇货”上的关系,并不牢靠。他必须尽快将这些身外之物,转化为提升自身实力和影响力的资本。
而当务之急,是为自己寻找一个更稳定、更隐蔽、也更符合“普通人”身份的长期据点。这家“平安旅社”虽然位于法租界,相对安全,但人员混杂,不宜久居,也不利于他后续的秘密行动。
第二天一早,林默便退了“平安旅社”的房间。
他换上了一身从系统商城兑换的、更显普通的粗布衣裤(【普通市民服饰:10积分】,当前剩余积分17点),将那套“旧式留洋学者服”和杜先生赠送的“程仪”小心收好,放入系统空间。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从外地初来上海滩谋生的、略有些积蓄的普通年轻人“林默”。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法租界与华界交界的地带,以及一些相对偏僻但交通还算便利、人员构成也相对简单的弄堂里转悠,留意那些墙壁上或电线杆上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的“有房出租”的小广告。
这个时代的上海,房屋租赁市场远不如后世规范透明。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房东自行张贴招租信息,或者通过那些在弄堂里混迹的“二房东”、“房屋掮客”层层转租。想要找到一处理想的房子,既需要耐心和细心,也需要一点点运气,更要懂得一些与这些“地头蛇”打交道的“门道”。
林默一连看了好几处,都不太满意。
有的房子太过破败阴暗,连基本的遮风挡雨都成问题,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以忍受的霉味和臭虫味;有的则房东或二房东过于精明算计,不仅租金高得离谱,还提出各种苛刻的附加条件,恨不得将租客敲骨吸髓;还有的则是位于人员过于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的“是非之地”,虽然热闹,但也容易招惹麻烦,对于需要隐秘和安静的林默而言,并非良选。.新¢顽.本?鰰?戦_ .醉?芯^章~结·庚¨芯·哙*
那些地段稍好、条件尚可的石库门房子,其房源信息往往掌握在一些有门路的“房屋掮客”或者本地“弄堂瘪三”手中,首接找房东,反而不容易谈拢,甚至可能会被刁难。
在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歇脚时,林默“无意间”向茶馆里一位看起来消息灵通的伙计打听租房的消息,并悄悄塞了几个铜板作为“茶水钱”。
那伙计也是个机灵人,见林默虽然衣着普通,但谈吐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从容,不像是寻常的苦哈哈,便低声指点道:“这位先生,若是想在这片寻个落脚处,不求顶好,但求安稳清静,不妨去前面那条‘同福里’弄堂口的‘老虎灶’(供应开水的地方,也是附近居民信息集散地)问问。
那里常有几个专门跑街串巷、靠介绍房屋赚点辛苦钱的‘路路通’。不过,您可得留个心眼,这些人,滑头的很,看人下菜碟,您可别被他们蒙了!”
林默道了谢,心中有数,便径首去了伙计所说的“同福里”弄堂口的老虎灶。
老虎灶里热气腾腾,蒸汽弥漫,几个穿着短打汗衫的伙计正忙着给排队打开水的居民舀水。
墙角边,果然坐着几个叼着烟卷、翘着二郎腿、神情悠闲的男子,他们面前摆着小茶壶,不时与前来打开水的街坊邻居搭讪几句,打探些家长里短,显然就是伙计所说的“房屋介绍人”。
林默走上前,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哈德门”香烟(这是他之前特意买的,这个时代比较流行的牌子,也是与这类人打交道的“敲门砖”),给那几个男子各散了一支,然后客气地问道:“几位阿哥,跟您几位打听一下,这同福里附近,可有合适的单间亭子间或者小阁楼出租?小弟初来上海,想寻个清静安稳的落脚处。”
他特意点明要“亭子间”或“小阁楼”,这种位于石库门建筑楼梯转角处或顶层的小房间,通常面积不大,条件也相对简陋,但租金便宜,也比较独立,不容易受到其他住户的干扰,正合他的心意。
其中一个三角眼、脸上带着几分痞气的男子,接过香烟别在耳后,上下打量了林默一番,吐出一口浓黄的烟圈,慢悠悠地说道:“亭子间嘛,倒是有几处。就看这位小兄弟想寻个什么样的了?是朝南亮堂点的,还是朝北阴凉点的?对租金……有啥讲究啊?”
林默知道,这是在探他的底。他故作憨厚地笑了笑,说道:“小弟也没什么大讲究,只要能安安稳稳住下,邻里和睦些就行。预算嘛……自然是越实惠越好,毕竟出门在外,挣钱不容易。/r,i?z.h?a¨o¨w+e-n?x?u.e\.¢c~o+m-”他这番话说得既实在又留有余地。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和许诺了“看房茶水钱”(几个铜板或一两角的小费)后,那三角眼男子最终答应带林默去看几处房源。
转了,在同福里七号,林默看中了一间位于二楼楼梯转角处的朝北亭子间。
这是一栋典型的三层石库门建筑,外墙的红砖己经有些斑驳,但整体结构还算坚固。
弄堂里人来人往,充满了浓郁的市井生活气息,有孩童的嬉闹声,有主妇的叫骂声,有小贩的吆喝声,虽然嘈杂,但也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反而能为他的“普通人”身份提供更好的掩护。
亭子间确实不大,约莫七八个平方米,里面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板床,一张桌面坑坑洼洼的破旧木桌,和一把缺了条腿用几块砖头勉强垫平的竹椅子。
窗户朝北,光线略显昏暗,但从窗口望出去,可以将大半个同福里弄堂的景象尽收眼底,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观察点和预警哨。
房东是一个尖嘴猴腮、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长衫、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的中年男人,名叫赵宝根,一看就是个精明算计、唯利是图的主。
据那三角眼介绍,这赵宝根的父亲(原房主)刚过世不久,他急于将房子都租出去换钱,好去赌场里快活。
赵宝根一见林默,便开始唾沫横飞地吹嘘这房子的“地段好”、“交通便利”、“邻里和睦”,又哭穷般地抱怨“如今物价飞涨”、“日子难过”,话里话外都是想多要些租金。
最终他开出的月租金是一块半大洋,押一付三。
林默并没有立刻答应。为了维持人设,他还得装一会。
等他仔细地查看了房间的门窗是否牢固(特别是门锁,虽然简陋,但至少能用),询问了水电(老虎灶打开水,公用茅厕)的使用情况,甚至还“不经意”地向那三角眼和赵宝根打听了一下这栋楼里其他住户的情况(例如都是些什么人,好不好相处等)。
“一块半大洋一个月,说实话,对于这么个小亭子间,着实有些贵了。”林默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对那三角眼说道,“王阿哥(他对三角眼的称呼,套近乎),您是行家,也帮小弟句公道话。我这初来乍到的,手头也不宽裕,能不能再跟赵先生商量商量,给个实诚价?”
三角眼与赵房东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眼色,赵房东便立刻开始新一轮的哭穷和诉苦,说什么“这己经是跳楼价了”、“再少就亏本了”。
林默也不着急,他从口袋里又摸出那包“哈德门”,给三角眼和赵房东各递上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慢悠悠地抽了起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赵先生,您这亭子间朝北,冬天阴冷,夏天闷热,光线也不太好。而且,它正对着楼梯口,人来人往的,难免有些吵闹,不安静。再说了,这屋里的家具也忒简陋了些,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您看,我这人呢,就图个安稳,轻易不挪窝。如果我长租,比如先租个一年半载的,您能不能给个一口价,大家都省心?”
他这番话,既有理有据地指出了房间的不足,又暗示了自己有长租的意愿,还给足了中间人三角眼的面子,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人设。
经过一番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拉锯战”,期间林默又巧妙地暗示了一下自己“在洋行里做事,收入还算稳定,不是那种拖欠房租的无赖”,最终,双方各退一步,以每月一块二角大洋的租金,押一付三,外加林默私下里又塞给了那三角眼五角大洋的“茶水费”和一包“哈德门”香烟作为“辛苦费”,成功租下了这个位于同福里七号二楼的亭子间。
虽然多花了一些“中介费”和“人情费”,但林默觉得值得。他不仅租到了一个相对满意的、符合他“普通人林默”身份的落脚点,也初步展现了自己“懂规矩”、“会来事”的一面,这对于他未来更好地融入这个复杂的市井环境,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非常重要。
签下简单的租约(其实就是一张由赵房东歪歪扭扭写下的、按了手印的字据),付了三个月的租金和一个月押金,拿到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林默便正式成为了同福里七号二楼亭子间的“新住客”。
亭子间空荡荡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久无人居的尘埃气息。
但他站在这个属于自己的、虽然狭小但却隐蔽的小空间里,心中却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稳和踏实。
这里,将是他潜伏在上海滩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巢穴”。是他“林默”这个普通小职员身份的“家”,也是他未来进行各种秘密活动的其中一个“据点”。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和布置这个小小的亭子间。
他先去附近的旧货市场,淘换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一个可以烧煤油的小炉子、一口小号的旧铁锅、几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碟、一床虽然陈旧但还算干净厚实的旧棉被,以及一些油盐酱醋等最基本的调味品。
他还特意买了几本旧书(有《三字经》、《百家姓》,也有几本看起来像是账簿或小说的话本),随意地堆放在那张破旧的木桌上,营造出一种“略有薄产、也读过几天书”的假象。
他需要为自己构建一个完整而可信的“林默”的身份背景:一个从苏北或浙江乡下来上海讨生活的小镇青年,读过几年私塾,略懂些算数和文字,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洋行或商号里当个学徒或小伙计,收入微薄,生活拮据,性格略显内向老实,不爱多管闲事,但为人还算和气。
这个身份,既普通得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特别注意,又能合理解释他为何会租住在这种条件简陋的亭子间,以及他日常的一些基本开销来源。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开始有意识地融入同福里弄堂的生活。
他每天“按时出门”(对外宣称是去洋行上班,实际上去法租界与英格丽接头,或者在市区熟悉地形、收集情报),傍晚“下班”回来,会顺路从弄堂口的小菜场买点小菜,然后在楼下那个几户人家共用的、油腻腻的“灶披间”(厨房)里,笨手拙脚地生火做饭,与那些正在忙碌的主妇们点头打个招呼,偶尔也会应付几句她们关于“在哪家洋行高就”、“收入如何”、“是否娶亲”之类的八卦盘问。
他还主动和住在隔壁客堂间、那位喜欢在弄堂口与人聊天摆龙门阵的陈老先生(一个从苏州逃难来的落魄教书先生)打招呼,听他分析点评“国家大事”和“市井传闻”,偶尔也会附和几句,表现得像个对时局有些懵懂但又关心国事的普通青年。
亭子间对面的厢房,住着一个在附近纱厂做工的年轻女工,名叫阿香。
她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面容憔悴,沉默寡言,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屈的倔强。
林默偶尔能在楼道里或灶披间遇到她,两人只是点头之交,并无过多交谈。
楼上还住着几户人家,有的是在小商号里当差的小职员,有的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还有几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白相人”(小混混),林默都尽量与他们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他以一个初来乍到、沉默寡言但还算“懂规矩”的“老实年轻人”的形象,开始逐渐被同福里的街坊邻居们所接纳。
但林默知道,这种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刺刀杀手”的传说依旧在上海滩的黑白两道流传,日伪的搜捕也从未放松。
杜先生那边,对“琉璃奇珍”的渴求和对他真实身份的探究,也像一根无形的线,始终牵动着他。
而英格丽·施耐德这位身份神秘的德国女记者,又会交给他怎样棘手的“任务”?
更重要的是,他系统空间里那五把三八大盖和六百多发子弹,以及那柄渴望饮血的刺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真正使命。
蛰伏,只是为了下一次更猛烈的出击。
林默站在亭子间那扇朝北的小窗前,望着窗外被夜色笼罩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上海滩,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能穿透这无边的黑暗,看到那遥远而又必将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