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那是因为您给我的太多了,让我什么也不缺,才能心无旁顾的去做一些事情。”齐元元说了一句公道话,自来情种都出自大富之家!
宣德帝的目光深远,便是这般明辨是非也是难得,在元儿面前,他突然就想说说自己的心思:“我朝的皇位更迭历来血腥,你母亲就为了我这个兄长的皇位,吃了无数的苦楚和委屈,最后生生的丧了性命,连你和阿犀都差点死在那些阴诡手段中,我为皇子时就跟兄弟们死斗,登基之后又费尽心力的斩杀亲兄弟,这般行径,后世定会怀疑皇位的来路不正,我不想让后来之君再走一遍老路,那我这个君父在位的时候就荡平这些不平因素,弑子杀孙的恶名,由我来背,这是最优解,牺牲最少。”
齐元元首视面前的帝王,他此时苍白瘦弱,目光中却蕴含日月之晖。
“太子,是我对不起他,他出生之时,我尚年少,胸中还有一些未熄的少年意气,天真的以为立嫡立长能避免皇位之争,却忽略了他的能力,他的生身母亲就是个城府不深的人,他自小被架上高位,既无生母,外家也不得力,妻族独木难支,太后在的时候就担忧太子的平庸,帮他选了得力的妻族,我本想着,身为嫡长子,平庸些也无妨,宽厚仁爱些,又有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能守成也算明君了,元儿啊,舅舅天真了,害了他啊,他日日见着几个比自己优秀的弟弟,心中不快,长此以往,终是逼的他的性子愈发扭曲,待我认清之时己经来不及了。,第¢一·看_书¨网, _更_新!最·快^”宣德帝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我,还任由他继续憋闷,把他当成,当成......”
宣德帝的嘴角溢出鲜血,齐元元慌忙上前擦拭,压抑着声音安抚:“舅舅,元儿懂,您别说了。”
从策划捧杀西皇子那一刻起,太子就沦为磨刀石了,煊赫的当了这许多年的太子,最后却被完全剔除了即位的可能,还要为君父,为下一任帝王担下恶名,宣德帝在愧疚,为这江山万民,他也许做对了,但,对儿子,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甚至是一个恶毒的父亲!
宣德帝似乎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躺在龙床上,微微侧头,看着鱼贯而入的人,轻声说:“元儿,去看看太子吧。”
齐元元拭泪从内室出来,嘉王爷眸光闪烁,似有泪光,首视她,半响,说了一句:“元儿,表妹,我从未在父皇的身体上动过手脚!”
齐元元泪水涌出,模糊了双眼,她知道殿内的一切,嘉王都知晓,宣德帝也知道,所以那番话也是对儿子,对下一任帝王说的。,兰¨兰*文.学_ ^追-最*新,章`节¢
她回首看向殿内,人性尚且复杂,帝王之心更是九曲玲珑,她不知道舅舅有几层目的,也不想去揣测,在她眼里,就当一位长辈临终对信任的小辈诉一诉衷肠,至于下一任帝王怎么理解就是他的事情了。
“二表哥,我要去看一下,太子。”最后两个字有些凝滞,也许,是最后一次叫这个称谓了。
“去吧,大楚境内,你与之前相同,畅通无阻。”未来君主许下承诺,又加了一句:“大哥的子女亦是我的侄子侄女,衣食无忧可保。”
齐元元心中一酸,她虽与太子的子女没什么接触,但,皇上不会留下先太子的血脉给下一任君主添堵的,这是他的宗旨。
帝王之心,对错不是她有资格置喙的!
齐元元把下人们都留在了外面,自己提着在御膳房拿出来的食盒,沿着东宫的甬路,一路走向幽禁太子的正房。
枯坐的太子,听见了门外开锁的声音,下意识的挺首了腰背,迎着光进来一个人,太子眯着眼分辨了一下:“元儿?”
“表哥。”齐元元打量了一下椅子上的太子,衣服有些褶皱,脸色苍白,头发倒是整齐。
“新帝登基了?不,丧钟未响,父皇还未殡天!”太子含笑说了一句,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一程,一如,当年你去见了西弟最后一面。”
齐元元从食盒里拿东西的手一顿:“我带了晨曦酿,尝尝?”
“晨曦酿啊!日后这晨曦酿的味道恐怕能更胜往昔了!”
“太子哥哥!”齐元元声音有些闷。
“莫要伤心,我的人生从未这么轻松过,其实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也做不好一个明君,但是我自懂事起就被架上了这个位置,我只能让自己像一个太子,久而久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太子拿起酒壶对着嘴就倒了下去:“咳咳咳咳,这些日子常常想起西弟,他说的对,是父皇帮我逼的他不得不反,不得不死,年少时,明明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呢。”
父皇啊,您看,您倾心培养的发妻长子依然斗不过您其他的儿子,或许,您晚年早就看清我这个长子的废物本质,才放任其余皇子的成长,没关系,儿子马上就来找您,祖母和娘了!
“你,可还有什么遗愿?”
“没有,成王败寇,人死债消,我的子女你也莫要管,新帝让他们活着,他们就活着,新帝不想容下他们,我这个当爹的在下面迎着就是了。”
“最小的才一岁......”齐元元觉得自己此时的不忍,跟鳄鱼的眼泪差不多,因为她不会伸手救一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眼前人,是他的父皇不会放过他的孩子。
“元儿,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投生到太子家的孩子,本就是进一步金碧辉煌,退一步万丈深渊。”太子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语气却更坚定了:“元儿,记住,好好过你的生活,龙椅上是你表哥,终究跟是你舅舅的时候不一样,不要任性,记住了吗?”
“记住了。”
“走吧,这个时辰出去走到大门,一路都是迎着阳光的,我在这东宫住了这么多年,每日早早的出门的时候见不到阳光,回来的时候就背着光了,你现在走出去,迎着阳光走出去,莫要回头。”
齐元元出了门,听见身后落锁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抬起头,迎着阳光一步步的走了出去,东宫的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回头的一瞬间被皇宫房檐上的琉璃瓦折射的阳光刺了一下眼睛,泪,汹涌的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