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磊被一个临时的案子叫走,戚礼留在病房,陪了宋漱华一天。
这家三甲的设施环境比原来的人民医院好上一点,宋漱华住的是双人病房,但另一张病床上没有人,所以与单人病房无异。
晚上六点左右,苏琳下了班,带着一兜子水果和营养品来了,身后跟着穿得漂漂亮亮的宋相宜。
宋相宜一进病房跟戚礼对上视线,抿着唇,点头叫了声姐。戚礼回应了一声。她目光转回病床上的宋漱华,有些不敢看,上前叫了声大姑姑,就局促地垂下了头。
宋相宜第一次来,没想到原来温柔优雅的大姑姑生了病成了这样,带着浅色的毛线帽,因为多次化疗连鬓边也显得稀疏,原来透着柔光的两腮瘦凹进去,眼睛里依然笑意似水但却不难看出被病魔折磨后的疲惫。
苏琳坐在病床边,拉着宋漱华的手,和她说话,时不时还有笑声。宋相宜无声地坐在那儿,手边一凉,抬头看,是戚礼给自己洗了个苹果。
“谢谢。”她闷闷地说。
这么看,她可以让戚礼住进她的衣帽间了,因为她这个姐姐,有点可怜。虽然戚礼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但面对这样的妈妈,她不可能不难过。
病房内空气有些憋闷,宋相宜说要去卫生间,转身出去了。
这一去就半天没回来。
苏琳面上有些微妙的尴尬,似是觉得宋相宜此举太不得体,又怕宋漱华多想。?d+i!n¢g·d*i′a?n^t¢x′t\.′c!o!m-宋漱华倒没什么反应,笑着让戚礼出去找找。这个时间也该回去了,她新转的医院离宋家更远了,再聊下去两个孩子今晚都得挺晚才能睡下。
戚礼出去了,走过护士站,进到本楼层最近的卫生间里,挨个敲了敲门。
只有一个女声发出疑惑的一声,不是宋相宜。
又跑哪去了。戚礼叹息一声,站在卫生间门口,盯着里面那几扇半开的脏兮兮的门,想了想,转身乘电梯下去了。
戚礼去楼下的超市买了两根比拇指还粗的黑色记号笔,又返了上来。
她进入其中一个隔间,蹲下身,拔开记号笔,在下方一个被水浸的烂烂的小广告上嚓嚓的涂。
依稀还能辨别出来的字是:
“……胚胎……色体筛查……包生男……试管……”
“2-10万……捐卵捐……20万……孕”
“联系方……158……”
戚礼把那几处涂成完全黑乎乎的一团,站起身,又进了隔壁,蹲下身,继续涂。
没人的隔间都查了一遍后,戚礼出去了。刚走几步就碰上从电梯出来的宋相宜。
姐妹俩面面相觑。
戚礼问:“你去哪儿了?”
她低头看见宋相宜手里攥着个唇釉,盯着她光眨眼不吭声。
戚礼没什么表情,转身继续走,宋相宜落后两步,跟着她。
距离病房还有几米的时候,宋相宜像是憋不住了,伸手拽住戚礼。¨7~8*x,s\w?.+c,o*m,
“喂。”
戚礼停住脚,看她。
宋相宜站她跟前儿,有点小骄傲似的,微昂着下巴,语气显摆。
“我去楼下卫生间把里面小广告都涂了。”
戚礼低头,“用这个唇釉?”
“对啊。”
“那你还不扔了,还想继续用?”
“可以留着下次看见小广告再用么。”
“嗯。”戚礼把目光重新放回她脸上,辨认了一下她说这话的目的,于是顺着她心意夸了一句,“很棒。”
宋相宜哼了一声,尾巴翘的更高。
她话匣子打开,叽叽喳喳地跟戚礼分享:“我看见那些小广告,水泡了还能看见字,就猜到楼下肯定也有。下去一看,果然,楼下的还没人撕,我就给撕了。”
戚礼微笑着,跟夸小孩儿似的:“嗯嗯,真厉害。”
她抬起胳膊,把手里的笔举到宋相宜眼前,“喏,奖励给你的,装你的小包包里,下次别用唇釉了,浪费。”
宋相宜接过记号笔,问她:“你买的?”
“嗯。”戚礼又告诉她,“现在有专门举报小广告的小程序,你拍照上传之后,有关部门会首接把那个电话号码封掉的,下次没有笔拍照就行。”
宋相宜看看手里的笔,“那你还买笔干嘛?”
戚礼瞅她,“你说这层水泡的那几张,是我下午拿湿巾擦的,擦不掉,看起来太不顺眼了,以防有关部门动作不快,就先涂了。”
宋相宜眼神变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低头把笔塞进了腰间的小挎包里,还拍了拍,“知道了。”
两姐妹进病房,苏琳刚好起身,见着宋相宜,眉微蹙,低声说了一句:“你这孩子,一去去那么久,掉里面了!”
宋相宜认得出苏琳的面色是压抑着真生气,有些别扭的不想上前。
戚礼轻拉她的手腕,带进去,看着病房内的两位女士,弯出一个正当年龄的稚气微笑,得意:“我们两个去撕小广告了呢。”
回去的路上苏琳开车,两姐妹坐在后座。
宋相宜嘴巴不停,还在回味自己的好人好事:“那个胶太紧了,我抠了好几下才撕下一点,想了半天能用口红涂掉,我拿手蹭,盖不住,就废了一根。”
她一撅嘴,手一摊,想起苏琳不让她这年纪化妆的事,才开始找补:“妈,我本来就没几根的。”
是想让苏琳不要在意那一点点小错误,看在她做了好事的份上。
苏琳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隔了几分钟才说:“做得对。”
戚礼体会出什么,扭头看向后视镜,发现舅妈眼中藏着几分担忧,注意力放在前方,余光却频频扫向后座的她们身上。
半夜,快十一点,戚礼口渴,从房间出来踱到厨房找水。
她听到苏琳压抑着的声音,转头看去。主卧的门仅开了一缝,透出微黄的灯光。
“一个三甲医院,卫生间里贴着那种广告,相宜去了一次就撕了好几张,得让多少人看见,万一真有打那个电话的怎么办!”
宋泉的声音依旧平稳:“这个只能靠基层举报,谁去厕所里都能贴的东西,而且你抓到又能怎样,也留不了案底,最多就是行政处罚。”
苏琳紧抿着唇,蹙着眉不说话。宋泉知道妻子所想,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抚,“两个孩子教的都不错,起码知道是不好的事,不会让你操心的。”
苏琳又说了一句什么,戚礼没再听清,端着水杯回房间了。
转天上午,戚礼七点收拾完毕,出来吃早饭。
宋相宜乐滋滋地撕着馒头干,见她出来,叫了声姐。戚礼应,把书包放一边凳子上,笑着说:“舅妈早上好。”
苏琳给她盛粥,看到她那个书包,问:“暮暮又要去医院吗?”
“上午约了同学,写作业。”
苏琳反而嗔了宋相宜,“相宜也是,还有几个月中考了,约了同学,去玩!”
宋相宜不服:“放假了就是要去玩的,我周一再好好学习不行吗!”
“行行行。”苏琳拿她没辙,转了钱,说,“那你们打车去吧。”
对了下路程,都是往城西的路上,戚礼更远,是靠近宋漱华医院最近的商场。她本就想给江峤辅导完功课之后,再去陪妈妈待一会儿的。
戚磊最近都在刑警大队忙案子,前两天更是抓捕了一个要犯,他没顾得上宋漱华这边,也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疲惫成那样。要是戚礼再不去,宋漱华只能和护工聊天了。
戚礼己经看到好几次,宋漱华躺在空无一人的病床上皱紧眉头抓着床单忍疼,再在疼痛过去后的那阵,空茫着眼睛看天花板。
她恨不得长在病房。如果可以,她更想替妈妈受这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