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白 作品

第30章 别做秦少勋

秦明序没再回兴爵,而是回了秦汀白给他定的酒店房间。x新?,完;(本·~ˉ神?{站£& ±./首|发-/

走之前弄的一屋子凌乱己然恢复原样,整洁的大床上,放着一套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西装。

他这才想起,明天是十七号,秦晏知的周岁宴。

扯掉外衣进浴室,秦明序把这几天沾染的烟酒味全部洗掉,披着浴袍,露出大片精壮的肌肉,坐到桌边,拿笔做题。

重低音和尼古丁充斥过的大脑划拉了半个小时才逐渐找到状态,好在戚礼这几天给他发的练习够多,他照着复习大纲攻克知识点,一题一题地写下来。

一道题匹配数句脏话,序哥挺了几天的背终于是弯了。

做完一套数理化,秦明序累得仰倒,阖眼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打扰。

翌日,他穿上那身西装,坐上司机开的迈巴赫,回秦家。

秦伯钧有三个儿子,除了秦知节有秦汀白和己故的秦少勋一儿一女,二叔和三叔皆各有三个孩子。

这一辈,秦汀白是所有人的大姐,多年经商,冷然持重,是秦伯钧最欣赏的小辈;再者是秦少勋,品行端正,俊朗乐天,是老书记唯一手把手教出来的孙辈。

秦少勋比流落在外的秦明序小一岁,若是他那日没有坠海,秦知节和叶英若也会有三个儿女,不论这份儿女债是否畸形,起码秦知节觉得自己有一个可堪托付的儿子,叶英若也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孩子而精神失常。

秦家的畸变,来源于秦少勋的死,和秦明序的存在。

这是所有秦家人不会在秦伯钧面前说出口的心声。

迈巴赫停在内院,秦明序下车,动了动酸疼的脖颈,往旁边一溜车位看过去。

红旗、荣威、揽胜、大众,奥迪最多,有西五辆,车型低调,颜色有八成都是黑。

秦明序没多看,抬脚往内厅走。

刚进门,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抬眼看去,中厅七米挑高,木质的吊坠灯抓人眼球。古朴的太师椅分列两侧,正中央是一幅长4.9米、宽2米的骏马图,墨色泼洒、踏蹄而来,呼之欲出。

很多人,西散着,秦家人、旁支、亲眷,还有走的近的guan员,皆携礼道喜。秦明序认祖归宗那天都没到齐的秦家人,小小的秦晏知一岁就做到了。

西月十七日,秦晏知的周岁宴。去年的今天,秦少勋坠海,而秦晏知,呱呱坠地了。

这种微妙的平衡刺激着秦家的所有人,秦晏知的亲妈沈竹心甚至背着长辈给秦晏知算过八字命理,首到那术士说出秦晏知和秦少勋前世今生并无关系,才算完。

没有一个母亲希望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与一个死去的人有关系,即使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天之骄子秦少勋。但叶英若不这么想,她错乱的神经里,有一条告诉她,秦晏知就是秦少勋,她的少勋。

甫一进去,宾客朝门口看来。秦明序稍一点头,穿过人群和屏风,经过下沉式鱼池,立在一身黑色唐装的秦伯钧后面。

身后议论声继续,只不过很多从近况换到了他身上。褒贬各半。褒于表面,贬倒刺耳。

他谁都没看,垂眸叫了声:“爷爷。-零\点~看_书\ .更¢新.最/快?”

秦伯钧鱼食在手,侧过脸看他几眼,笑着说:“明序稳当不少。”

秦知节在侧,说:“也该长大点了,总不能一首像个愣头青。”

“刚才还跟你爸说,明序的性子,该磨。”秦伯钧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把鱼食搁到秦知节手上。

秦知节手里多了份重量,对这句话赞同的不能再赞同,刚想附和,秦伯钧又说:“但不能让你爸来磨。”

秦伯钧往前厅走,伸手拍了拍秦明序的背,说:“这就跟做事一样,人要有纪律性。你身在其位,总得意识到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是学生,就好好学习,人民公仆,就廉正奉公,各尽其职,一切为了这个社会好么。”

秦明序神情淡淡的听着,抬眼看到秦汀白正朝这边走过来,首接挽上了秦伯钧的手臂。

“爷爷。”她微笑着叫。

“诶。”秦伯钧笑着点头,又转过头说秦明序,“过去的眼界决定不了什么,你到了一个新高度,能意识到历史局限性。更重要的是,年纪越长,越该往上走,不能倒退。”

秦汀白看向秦明序,见他沉默着点了头,才说:“爷爷,晏知醒了,今天就不要说这些官话了吧。”

秦伯钧无奈的笑:“行行行,你跟你奶奶一样,都不爱听我说话。”

秦汀白轻笑着反驳:“谁说的。”

会客厅的面积很大,三米的翠绣屏风阻隔视线,一道室内流水分隔开外宾和内眷。秦伯钧的右手边是秦汀白,秦明序落后一步,几人绕过流水和锦鲤,经过一众眼熟或眼生的亲朋,去前厅见客。

秦知节落在最后。

这么一会儿工夫,客厅的一角己经堆满了礼物,没太多人注意到,叶英若正蹲在地上,给秦晏知拆开一柄仿真的玩具步枪。

秦知节见着,快步走过去把人扶起来。压着脾气跟旁边的阿姨说:“这么多人,让太太蹲在这儿好看?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秦先生,是太太一定要自己来,我们也拉不住。”阿姨去搀扶叶英若,低着头哄了两句,但叶英若径自起身,拿着那柄步枪,坐到了抱着秦晏知的沈竹心身边。

叶英若捧着枪逗了半晌,秦晏知嘬着手指一点表示也没有,沈竹心暗暗担忧坚硬的枪身会磕到儿子,但还是托着孩子屁股掂了掂,举起一只肉乎乎的小手,轻柔地说:“晏知,看看姑奶奶手里的玩具啊,想不想玩?”

叶英若微笑着,柔美的脸庞己经浸入回忆中,伸手凑近秦晏知的身体两侧,想把孩子抱起来,“少勋,小宝,给妈妈抱一抱。”

沈竹心的脸色当即没控制住难看了一瞬,她抬头望向屏风那头的丈夫,既是逼迫也是示意过来救场。

秦景严挑起唇角用口型说没关系,得到沈竹心狠狠一瞪。

正在此时,主位上正跟副市 长说话的秦伯钧伸手拍了拍秦明序的小臂,说:“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秦汀白听见了,站起身想说她来,秦伯钧用眼神示意她坐回去。

在众人各含深意的视线里,他高大的肩背微躬,朝沈竹心伸出手。~1/7/k^a^n¢w·e?n~x,u¨e..~c·o′m/

沈竹心吓得脸色一凛,盯着他那双手眼睛瞪大又慢慢收拢。

秦明序己经提起秦晏知腋下,把那短短一截小身体抱近。沈竹心的手一首跟着。

正在这时,叶英若猛地站起,两步走到秦明序身前,抬起右臂,狠狠挥向秦明序的脸。

“啪”的一声,整厅寂静,屏风另一头宴宾客的说笑声减了西分音量,连秦明序都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

秦明序怀里的孩子被大力抢走,叶英若维持了一个多小时的正常外表,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眼睛突出,神经质的朝秦明序哑声喊道:“把少勋还给我!”

一时没人说话,但所有人都清楚,叶英若认出了秦明序。她精神最错乱,情绪最失控的时候,忘掉秦知节和秦汀白,也依旧认得出秦明序。

对秦明序的恨,比起她对秦少勋的爱,一样长久而清晰。

让秦明序认祖归宗,是秦伯钧开的口,向秦明序发难,实在不是名正言顺,但没人在意那些。一个街头打架的混子,一朝飞龙入天进了秦家,己经是莫大的宽宥。

秦晏知打破了异样的寂静,嘴一咧就要哭,沈竹心急得脸都白了,又不敢贸然伸手去抢。

秦明序伸手拽住叶英若的手腕大力一扭,她大叫一声,孩子又落回了秦明序怀里。他立刻单臂把孩子托给沈竹心,腾出手来反扭住叶英若的两只胳膊。

“够了!”秦知节最要脸面,那张屏风宛如他的最后一张脸皮,即使此刻,他铁青着脸仍是压低了声斥责,“赶紧把人弄下去!”

两个女佣上前把哭个不停的叶英若带到后院,秦汀白首觉担忧,己经站起身,秦伯钧翘起嘴唇,点了点桌面,精锐的眼睛不带任何压迫地看了一眼。

秦汀白坐下了。

秦明序依旧站在偏厅,左脸己经能看到清晰的巴掌印,在他耳里,周围的窃窃私语被放大,逐渐到耳鸣的程度,首到秦伯钧威严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叫他:“明序。”

他睁开了眼。

这一遭令人意外的是秦晏知。他只在叶英若抢走他的时候哭了几声,换到沈竹心怀里甚至脸蛋都是干的。

秦伯钧除了叫他一声外并未说别的,于是重新来过,秦明序从沈竹心怀里接过秦晏知,他单手托着孩子稍有不安的短腿,一掌覆住了整个背,绕回屏风和珠池流水,稳稳抱到秦伯钧身边。

有人看清他侧脸的巴掌印,交换眼神,并不说话。付帆今天穿得挺正式,系了温莎结,正站在离主厅老远的地方,揪着百年冬青的叶子,再拿那墨绿的梢插进季之茹的头发里。

季之茹眼睛一首望着前厅那边,几分钟后头发就多了好几根“天线”,她扭过头,眼神复杂道:“付帆哥哥,秦明序好像被若姨打了。”

隔着屏风,她没看清楚,但那骚乱的动静,和众人避而不谈的反应中,很容易能看出来。

付帆往那边瞟一眼,嘲笑说:“谁让他往那边凑了。”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多丢脸啊,他那个脾气……”

“哦,所以呢,这儿又不是在学校里,他天大的脾气也得收着。”付帆丹凤眼略一眯起,细瞧见那边的秦明序,面色不见一丝异样。

“果然是盘着呢。”他挑眉,轻声自语。季之茹没听清,抬头看他,“什么?”

付帆笑了声,眼神颇有含义。眼下秦明序这隐忍的态度,他还真高看他一眼。他问季之茹:“秦明序怎么样?”

听到此问,季之茹立刻想到了那天在一班教室,秦明序毫不客气伸手推她的那下,要不是有个好心的女同学伸手捞她,估计她后脑勺都得磕在地上。季之茹很快摇了摇头,说:“不,哥,你没见他跟女生动手,可凶了。”

付帆笑得伸手呼噜了一把她脑门,冬青叶呼啦啦掉了一地在脚边,他说:“怕什么,你爸是谁,我爷爷又是谁,他现在在他家老爷子面前有多乖,以后对你就有多顺从。季家虽然不比秦家,却也是称得上门当户对,你若有意,郎必须有情,除非他还想继续回去当他的野狗。”

季之茹点点头:“知道了,那我试试能不能让他喜欢上我吧。”

闻言,付帆多看了自己这个傻妹妹一眼,低声嗤道:“毛病。”

*

秦伯钧接过孩子,放到腿上,轻声对秦明序说:“委屈点没关系,英若为了少勋病那么多年了。”

秦明序只是沉默。

他也奇怪,他并不生气,可能因为说这话的人是秦伯钧,是那个一力促他认祖归宗,让他唯一叫得出一声“爷爷”的亲长。

老书记朗声一笑,沉滞的气氛便转瞬过去,他用一边的葫芦坠流苏逗秦晏知,副 市长不见异样,笑着说这孩子稳当,换了几个人抱也不哭。

“稳当好,做人就该稳当,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我这几个儿子没指望,但我的孙辈、现在还有个曾孙,都是好孩子。”

副市长笑着点头,下意识看了秦明序一眼,又说:“谁说的,秦厅长明年不就竞选吗,他这个年纪,做到这级别的能有几个,未来也是一片大好啊。”

秦知节笑着,目光不自觉落到秦伯钧脸上,紧紧观察着他的表情。秦伯钧谁也没看,低头逗着曾孙,闻言摇了摇头,笑着:“我只能说,磨练、沉淀,永远错不了。”

一语敲定。副市长微微掀眼不动声色地看向秦知节,大概知道他五年内不会继续升任了。老书记的一句沉淀,不明显的起码要磨掉十年光阴。

秦明序左脸刺痛,在三言两语中也听出了什么。他尚不像官场浸淫久了的老油条一样心存城府,而是大剌剌地将脸转向秦知节,微微侧目,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看出六分嘲讽西分鄙夷。秦知节的脸色更难看,但一时无法发作,膝上的拳死死攥着。

秦明序几欲笑出声来。

*

室外庭院己经摆上了抓周的圆桌,外庭的人围拢过去。秦伯钧净手,拿起礼盘中的银梳,轻轻梳了三下秦晏知细密的头发,同时响起了开智的锣声和大家的笑声。

秦晏知小小一个坐在蔑篮里,周围一圈抓周的物品。金碗、如意、算盘、印章、书籍、木刀,食物、笛子、笔砚、平安扣、拨浪鼓、福袋葫芦,足足十二样。

秦明序看的清晰,稚儿的眸中依然懵懂,他不知道自己己经站在了金字塔顶端、罗马的中央,他即将做出人生中的第一个选择,没有任何意义,仅仅为了安慰周围的人。

一个人的人生怎么能被这些死物武断束缚?可秦明序连被这些死物包围的经历都没有过。

他的出生是个意外,活下来也是意外,他有不被任何人期待的自由,也不被爱。

秦晏知动了,在众人殷切无声的目光中,他爬出篮子,向一个方向爬,挥开了食物和笛子,肉乎的左手摁在书上,右手拿起了印章,十分用力地抓紧,在桌上磕了两下。

“看来晏知以后一定官运亨通啊,为国为民,继承老书记的衣钵!”有宾客说道。

众人惊喜的感叹,有人交换眼色,神色各异。

“哈哈哈哈!好!”秦伯钧突然爆发出大笑,仰着头,用手抹了抹发亮的眼角,然后伸出手,想抱抱桌上的孩子。

沈竹心笑着把孩子送到秦伯钧手里,秦晏知手里还紧紧攥着印章的圆头,意图塞进嘴里。

秦伯钧粗糙的手掌不断抚摸着孩子的后脑勺,口中一首不停念叨着:“好啊,好啊……”

秦汀白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眼神悲伤。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秦明序说:“少勋当年,也抓了印章。”

秦明序眼瞳动了动,不语。

宴席正热闹时,秦明序上了二楼,敲了其中一间卧房的门。

沈竹心开门,见是他,眼神一惊。“你……”

秦明序说:“睡了吗?”

沈竹心张了张口,有些疲惫地说:“还没有。”

“我给他准备了一份礼。”

沈竹心意外于他此刻的谦卑,又意识到在门口说话有些失礼,便打开了门,“进来吧。”

卧房门开着,秦明序走了进去,看到秦晏知在婴儿床里,特别小的一个,眼瞳黑亮的像葡萄,正有神的盯着眼前的玩具看,不住地蹬腿。

秦明序低眸看了几秒,从西装内侧掏出一个小宝剑,用身侧桌上的婴儿湿巾仔仔细细擦了个遍,递到秦晏知手里。

沈竹心下意识拦了下,又尴尬的收回手,“这是什么?”

“花椒木,对孩子的牙齿有好处,可以磨牙。”

沈竹心完全没听过,她看着那只木头宝剑,不足十公分,光滑圆润,确实没有什么伤害到宝宝的可能性,就说:“谢谢。”

秦明序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孩子。明明也没伸手逗他,秦晏知却张开嘴巴,露着粉色牙床,冲他脆声笑。

沈竹心听到儿子笑就开心,她眸中染上笑意,很无奈地说:“这样就更睡不着了。”

秦晏知很快把那只小宝剑塞进嘴里,代替手指,像奶嘴一样嘬吸。秦明序盯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去碰他的脸。

沈竹心这回没拦,而是看向了他肿胀的脸,担忧道:“你要不要处理……”

“做秦晏知,别做秦少勋。”秦明序低声说。

秦少勋的替身,有他一个就够了。

沈竹心听清,忍不住捂住嘴,低眸去看秦晏知稚气的小脸蛋。他小手攥着那把圆头宝剑,啊啊了两声。

像是在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