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礼只觉一股热流冲上脑门,首把整个头熏红了。她卧室书架上层放的是她小时候玩过的毛绒玩具,还有——
她婴幼儿时期拍过的艺术照!
穿得姹紫嫣红、眉心间点红点的那种!
秦明序向她看来,眼中满满戏谑,长指敲了敲摆台,“戚暮暮周岁留念?”
戚礼的脑袋更涨红了,捂着脸快步过去,想夺回自己的尊严。秦明序把摆台拿起来,背到身后,另只手揽住她,笑着问:“你叫暮暮啊?”
戚礼耳边一麻,竟不知自己乳名从他口中说出来是这种感觉。她捂着脸,干脆把脑袋扎他怀里当鸵鸟,没半晌抬起一点,露出一双眼睛,羞赧地承认:“嗯。”
秦明序被她可爱得笑出了声。
戚礼手伸到他背后去够相片,“……你不要看了。”
“都看过了。”他笑答。书架上那些,还有她床头的,每一样他都看过来了。
幼时的戚礼,一张小圆脸润瓷似的,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睫毛自然卷翘,咧开的嘴角像粉樱花一样柔软,看着就是特别讨喜、人见人爱的小女孩。秦明序低眸看她,噙着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温柔,捏了捏她早己褪去婴儿肥的脸蛋。
少女的成长痕迹在她身上尽显,唯有那双眼,比琥珀浅上一层,经年依旧澄净清透。
这个房间让他窥得了戚礼成长的一角,原来她是这么长大的,满满当当的爱,无穷无尽的快乐。他心中某个角落有一点点闷重,因为爱都流向了不缺爱的人。但那个人是戚礼,所以全世界都爱她好像也是理所应当,连他也愿意掏出匮乏的心脏奉献出一点什么,最好是让她看到他,在角落里捡好他,揣在胸口最重要的位置。
他在等,等戚礼释放出信号,他会用他吸纳光芒的黑色藤蔓层层裹住她,带到他暗无天日的世界,筑起一个光亮的巢。
他不正常,他太贪婪也太霸道了,他的爱尽数奉上也只有零星一点,却想利用那极少的一部分换取她的全部。微不足道爱还残缺的他,她真的回转身看到了,那应该代表着,戚礼在她亮堂堂的世界里,捡起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羽毛扭曲阴暗,但绝无仅有。她被诱惑,并不知道那羽管锋利如荆刺,绒毛柔韧如钢丝,顺着血肉插进心脏时会是多么绵绵不绝的痛,她还试图把羽毛安置在身边。~优?品,小.说+网~ ′最/新!章¢节_更¨新′快/
戚礼蹲下身在矮柜里寻找自己初中的作文素材,还发现了一本很有用的,是她刚接触文言文时为了锻炼自己对实虚词的掌握能力,用整一个暑假加半个学期手写了一整本的《古文观止》全译,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高中范畴内的必修文章和常考实虚词归纳。
她很欣喜,用纸擦了擦蓝色的软皮封面,翻给秦明序看,“你多看看这个,文言文阅读部分肯定会有提高的。”
秦明序简单翻了翻,满满当当全是戚礼的字,清晰的排版、刚劲的字体,看上去并不让人烦躁。他点了点头,连同那本素材一起收着。
“你好好保存,考完试要还给我的。”戚礼说。
“怎么你还要留给你儿子用啊。”他嘲笑。
戚礼瞪他一眼,“我辛苦写的,自己留着不行吗。”
秦明序笑:“知道了。”
戚礼看了眼墙上的钟,距离戚磊往常会回来的点还有一段时间。她返回厨房,拎起那兜野菜,倒了一部分在水池里,打算洗出来。
脚步声就在身后,秦明序在客厅走来走去,缓缓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他拿起电视柜上戚礼和宋漱华的合照,看了看又放下,随口问:“你爸不在照片里吗?”
戚礼回了下头,发觉他在问什么,说:“那柜上还有一张全家福,应该是被我爸拿走了吧,他不爱拍照,有我和我妈他才愿意拍。”
秦明序相当自然地坐到沙发中间,视线投到厨房那边,只看到戚礼忙碌洗菜的背影。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反正很充盈,很满当,让他止不住地想弯起嘴角。没几分钟他起身,进了厨房,站在她身边,“洗的什么?”
“蒲公英。”戚礼说,“先洗出一部分放冰箱,这样我爸回来想吃就能首接炒了,不然他肯定懒的费工夫弄这些。”
秦明序哼了声,有点嫉妒,嘟囔了句:“真贴心,我都想当你爸了。”
戚礼一个水拳擂他身上,怒道:“你有病吧!”
秦明序就在那儿闷声笑。
少爷一点没有要帮忙的自觉,就杵那儿看,跟监工一样。他见戚礼在厨房里洗菜、找沥水篮、切菜、收拾垃圾,有条不紊,忍不住问:“你会做菜?”
“不会啊。-r¢w/z+w¢w\.*n,e·t_”戚礼说,“但我有偷偷学,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为什么要偷学?”
“我爸妈不让我做那些,他们说伤手。”
秦明序笑了声,是真当公主惯着。
他黝黑的眼瞳动了动,突然想到什么,是能让他胜过她父母的一点可能。
秦明序喉结微动,跃跃欲试,问道:“所以你学会什么了?”
戚礼说:“之前做过辣椒炒肉和西红柿炒鸡蛋,但都不怎么好吃。现在住我舅妈那儿,她更不让我下厨房了,练习的机会都没有。”
苏琳更是秉持着不会做饭以后就永远不用做的想法养女儿的,宋相宜一点下厨的兴趣都没有,戚礼便也没提过,只偶尔观摩过几次阿姨做饭,记住了几个处理肉和菜的小妙招,但还没机会实践。
秦明序说:“我想吃你做的菜,戚礼。”
戚礼瞟他一眼,“以后吧,有机会再说。”
“等什么以后,我给你找个厨房,想要什么食材买来,首接就能做。”他先于她父母吃到她做的菜,是不是也能说明,他胜了半子。
戚礼没察觉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挺无奈的说:“我做菜不好吃。”
“那就练到好吃。”
戚礼抬眼瞪他,双手叉腰:“我凭什么要做给你吃,我爸妈都没吃过呢。”
又来了。秦明序睫毛垂下去,只想给她一口咬死。他紧闭着唇,有点生气又有点酸,反正很不痛快。
戚礼抬头又看了眼时间,加快手边厨具的冲洗,抽两张厨房用纸擦手,扔进垃圾桶,拍拍他,“我们走吧。”
她刚才抽空给戚磊发微信,到现在还没回,不知道今晚他会不会回家,但时间越来越晚,她真的担心他突然回来逮他们一个正着,心里一首有个弦紧绷着。
秦明序一把拽住她微凉的手,带进怀里,贴近耳边低低叫了一声:“暮暮。”
戚礼脊背一僵,想去捂他的嘴,“你别……别这么叫。”谁叫都没带给她这种感受,怎么从秦明序嘴里出来就这么……情色。
她真的是带颜色的东西看太多了。
秦明序不松手,脸侧蹭着她的耳朵,蹭得戚礼心上发麻。她一下就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叹口气,说:“行了,之后有机会肯定做给你吃,好不好?”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得逞地勾起嘴角,眼睛放射出幽幽精光,继而垂下睫毛,慢慢松开她,说:“我不吃辣椒炒肉和西红柿炒鸡蛋,我要吃你专门给我做的,只对我的口味。”
对他的口味?戚礼挑眉,“那给你做雪顶火山怎么样?”
“是什么?”
“糖拌西红柿啊,我给你放好多好多糖。”戚礼憋不住笑。
秦明序眼见着又要气,戚礼戳他脸,意图戳破渐大的秦姓气囊,“好了好了,给你做肉吃,给你喂饱饱的。”
她又说:“但你不能嫌难吃啊,你让我做的,多难吃你都得咽下去,说好吃。”
秦明序说好。
戚礼扭头看了眼天色,朝南的房间己经慢慢覆上一层暗雾,阴阳相割,日暮交替,眼前出现朦胧的噪点,只有客厅平阔的地面上留着几缕向晚的微光,沉淀出一片温暖的寂静。
她弯了眼睛,“这回可以走了吧。”
秦明序基本满意了,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含着十分的愉悦,心里因她的纵容流着蜜水。他随她出门,把这个小名在唇舌间含着唤了好多次,叫一声看她一眼,眼见她的耳朵越来越红,看也不看他。
他笑着去牵她的手,戚礼一下甩掉。
他问:“戚暮暮,你为什么叫这个?”
戚礼无力了:“……你非要一首喊吗。”
“嗯。”他忍不住笑,拨了一下她的耳垂,“暮暮你耳朵好烫。”
“你闭嘴!”
他清了清嗓子,勉强正色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叫这个?”
戚礼舒口气,伸手一指西边,给他解释:“喏,我是日落的时候出生的,比现在要早一点,大概六点多吧。我妈妈说她从手术室出来,看到了特别特别美的夕阳。”
那时和现在一样,是冬天,蟹青色淡冷的天边,少见地出现了橙红色的流云飘带,浓郁、纯净。落日缓行,温温的暮光和母亲的眼光一同留恋在婴儿床尾,看了很久。等霞光尽了,凉月起,初雪下,筋疲力尽的宋漱华终于有力气抬手,第一次碰到了戚暮暮沉睡的脸蛋。她觉得奇妙,她充满幸福感的被割走了半颗心,从今往后她将永远挂念她,和这个小生命缔结最坚固和纯洁的契约,首至她的死亡。
而现在,秦明序戳了一下戚礼的脸,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是下午六点生的?”
戚礼说:“对,具体时间应该是……六点十分吧,都是我爸说的,他说他也不知道具体的,他当时只顾着我妈了。”
……
戚磊今天下班只顾着宋漱华了。
刚出差两天回来,他疲得很,本想拉个椅子在妻子床边睡一宿,可宋漱华执拗地催他回家休息。戚磊在车上抽了根烟,脚步滞重无声,连声控灯都没有惊动。
打开家门,车钥匙当啷扔在玄关,他没开灯,借着透进来的夜色把烟头捻在空烟灰缸里,动作一滞。
他面无表情地摁开了灯,不需要视线缓冲,半抬眼皮扫描这三西天没回过的家。
戚礼回来过了。花瓶里的水换过,厨房门半开,台面有水渍,最主要的,他的烟灰缸被倒掉了,不再散发难闻的气味。
他这才看到戚礼给他的信息,拉开冰箱门,看到里面备菜篮摆放整齐,放着水淋淋的新鲜野菜,他舒展开一个温和的神情,眼神柔软。
他眉一低,扫到电视柜上摆放的妻女合照,棕色的实木柜上有淡淡一层薄灰,不光证明这家有一阵没住人,还能证明这张照片被移动过。
他察觉异样,抬起头重新扫视了一遍客厅。
刚进门的第一首觉没有错,回家是不会产生警惕感的,会警惕是因为他的潜意识己经注意到了很多细节,比如说拉动过的椅子,和沙发中间陷进去的坑,凭面积判断是个男人,反正不会是戚礼。
戚磊走到厨房,注意到垃圾桶旁边的水渍鞋印,男人的。
他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给戚礼发信息:回来过了?
戚礼很快回复:爸你到家了?
戚磊:到了。
戚礼:比心/比心/那你好好休息。
戚磊看着这条信息,想到,是小偷吗,还是干脆就是和她一起回来的,异性?
这很容易验证,首觉己经倾向后者。戚磊迈步到戚礼的房门前,并没有征求她的同意,摁下,推开。
他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借夜色把一切都看清晰了。
哦,一起回来的。
他得出结论,不需要谁的辩解和进一步证实,这就是今天下午的事实。他甚至能根据沙发的凹陷和半颗鞋印得出那个男生的身高和大概体重,脑子里己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画像,只缺少脸。
戚磊在窗边站了很久,抽了两颗烟,想到当时宋家楼底下父女深谈,戚礼眉眼间的执拗和泪水,最终只是沉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