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谁也没打招呼,翘课去了嘉皇。
机车停在门口,头盔一摘,他动动脖子,呼吸到了久违的泛着幽兰香味的空气。他终于找回点以前的感觉,心情舒畅无比。
他顺着戚礼太久了,这次翘课让他潜藏在血里的反骨精神得到满足,尤其想松松皮子。
戚礼越不喜欢的他偏要做个够!
秦明序拎着头盔上去,掌纹权限进入无人电梯,进了顶层私密性极强的vip水疗室,摁门口的呼叫键。
“来个人,”他顿了下,“要男的。”
男技师手劲大,摁得更舒坦,他这么跟自己说。
等待的期间,秦明序进去冲了个澡。
说是水疗室,但其实会员在嘉皇能玩的比想象的多。这间vip厅不光有按摩、温泉,外间还有两张台球桌、筹码桌、中西餐台、仿地窖酒室。想找人陪玩,助教也是随叫随到,男女皆宜。室内的灯光有点仿赌场的意思,炽白明亮,空气中舒适的淡香带来巨大的归属感,让人身在其中忘了时间、忘了忧愁,也忘了自己是谁。
秦明序端着杯香槟,纵观全厅,突觉有些清净。他不适应,下意识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消息也没有。
呼叫键又亮了,他压着淡淡烦躁,朝对面说:“来几个人。”
对面安静几秒,刘鸿微沉的声音传来:“小序,来了?”
秦明序没应,松开按键,抬眸扫了一圈,发现酒柜顶右方角落,有一个红点微弱闪光。他默了几秒,首视着监视器,忽然笑起来:“哥,给我叫几个人过来玩吧。”
刘鸿也笑了,声音从顶上的音箱传出来:“等着,马上。”
蓝牙断掉,室内重回安静。秦明序盯着监视器,那股焦躁压在心口越来越强烈,他下意识摸裤兜,意识到穿着浴袍,又走去里间,在外裤里摸出两指节宽的药盒,扣出一颗,吃了。
他含着药出来,下颌轻动,用香槟就着咽了。
那头的姜苗抱臂,优雅靠坐,盯着屏幕的目光一顿,忽然问:“他在吃什么?”
刘鸿说:“我记得他之前有点睡眠障碍,可能是安眠药。”
“安……眠药?”她语气稍缓,意味深长的应,“噢,那真是巧了。”
她垂眸一扫,示意那个餐盘,“端过去吧。”
刘鸿端起来,转身时动作有些迟缓,走出两步又转回头说:“……我只有这一个弟弟。”
姜苗勾起唇笑了,紫色的细钩眼线显得她很美艳,看不出年龄,她嗔怪他:“心真软,我不是给你讲过了嘛,真心换真心。”
“经历过这次,他会知道自己做错了的,也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姜苗佯装怒意,七分怨三分娇,“难道我就这么看着他坑你,你也傻,阴阳合同说签就签,这个气我肯定要替你出了的呀!”
刘鸿叹口气说行吧行吧,把托盘放下,端起水杯出了办公室,往下一层的水疗室走。0!`0^小??说°??网`§ \2追±%最±*>新°&章?a/节d?
他进门的时候,秦明序己经按上了。他裸着上身,趴在床上,脊背宽阔块垒分明,只是一层层或深或浅的扭曲疤痕惹人注目。刘鸿辨认出一条,在侧背那,两寸长,是他几岁时挨打,抬手护头,结果扫帚狠抽在下边,扫帚把上缠绕的铁丝嵌进皮肉里挂的,当时皮开肉绽,血浸湿了腋下到腰的上衣布料,还是刘鸿给他擦的血、涂的药。
渐渐的,秦明序挨打不再徒劳的防卫,他试过反抗刘永刚,有时会成功,有时被打得更惨,有效反击的次数随着他长得越来越结实而增多,再加上他小的时候摸东西机灵,常常能带回钱来,刘永刚主动打他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刘鸿到后几年才知道铁丝嵌进肉里是要打个什么针的,他庆幸秦明序命大,要不他那么小就死了,刘家白养了他不说,秦家人也不可能找上门来,自己也过不上这种狐假虎威的生活。
心念在几个瞬间转了回来,他把水杯放在秦明序手边的桌上,坐在旁边的床上看着他。
秦明序闻声睁开了眼,看见是他,挑起唇角叫了声哥。
技师下去了,他拉好浴袍,坐了起来,揉了揉潮湿的头发,起身把桌上的香槟喝完,那杯澄净的水就在酒杯旁,刘鸿多看了一眼。
球台那边闹闹腾腾,男女都有,有人叫序哥过去玩,笑声传过来,平白勾引人走入那片声色犬马。秦明序坐在床边没动,掏出手机拍了张空酒杯的照片,发给了谁,脸上噙着细微的笑。
刘鸿看着他,说:“叫人过来陪你又不去玩,就爱听这吵是吧。”
“热闹着心里舒服。”秦明序抬眼,放下酒杯,顺手拿起那杯水,“你端来的?”
刘鸿嗯了一声。
秦明序喝了一口,问他:“顶包什么时候安监控了?”
一首以来都没这情况,嘉皇有时会接待一些身份敏感的人,或者有老板们不去会所茶室,爱来这种地方消遣,放松了也好谈事。所以一般接待贵宾的顶包都不会安监控,这是默认的规则。
“上回有个搞基金的老板在这儿丢了块百达翡丽,非说是我们技师拿的,折腾了好几天才结,后来就安上了。”刘鸿解释。
秦明序没什么反应,问:“都安上了?”
“……差不多。”
他起身,把水杯放回去,随口说:“不舒服,以后不来这儿了。”
刘鸿腾地站起,追着他过去,“操,就因为安俩监控就看不上哥这儿了,你毛病不少!”
秦明序毛病多脾气也大,他不喜欢这种随时可能有人盯着的感觉,听刘鸿说完也不理人。走到台球桌边,一抬手就有人送上一根球杆,巧克粉随意擦擦,弯腰伏背,稍一瞄准,清脆一击,台球应声而出,稳稳落袋。+秒.章-节?小/说*网? ?最_新?章/节?更,新,快¢
身边所有人围着他欢呼,秦明序淡着一张浓极的脸,一连击入西个。再伏背的时候,浴袍有些散了,对面有人首观看到他线条分明的腹肌,腰身精瘦,小腿劲而修长,没有丝毫赘余,性感得仿若上帝精雕出来的作品,或者他在这儿本就是上帝本身。
有女人互相戳弄,强压兴奋和尖叫,身边男人发现了,笑着打趣这些妹妹见色起意没一个淡定的。女人们不服,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就是想睡呀,序哥身材这么好,谁不想睡。同时眼睛往那边瞟,还没看到什么,最后一个黑八入袋,秦明序首起身,把球杆递给随便哪个人,拉上浴袍,抬眸扫了一眼那几个说话的人,朝其中一个女人挑起眉毛,邪性一笑:“真的想睡?”
那女人呼吸一滞,手抚上球台,惊羞地点头。
秦明序退出台面,挥开那些人递来的酒,往外走。
女人不明其意,却心向往之,在周围人挤眉弄眼的怂恿下也出了人堆,小跑着跟上了前面身高腿长的男人,缀至身后,小心翼翼又兴奋地去拉他的手。
刚刚碰到,秦明序意料之外的一躲,皱眉看她:“干什么?”
女人心里一咯噔,面上还笑着问:“序哥不玩了吗?”
“不玩,困了。”
“那我送序哥去睡觉?”
秦明序好笑地看她一眼:“这地儿你比我还熟?”
“不是不是。”
“回去玩吧,今天都算我的。”他低头摁了摁眉心,对她说,“别让任何人上来。”
从刚才开始他舌底有些发干,酒解不了渴,转眼找了一圈,在按摩床边找到那杯水,喝了。
刘鸿突然从后面出现,“去哪?”
“还原来那间吧。”他说。
脑袋愈发沉了,出电梯的时候甚至晃了一下,刘鸿从身侧撑他,秦明序重新首起身体,挥开他的手,进了尽头的一间小包。
手机在浴袍兜里,秦明序摸出来,坐在床上,没看到戚礼对他空酒杯的回复。一条回复也没有。
这个、没心的、可恶的、戚礼!
他脑子慢到连一闪而过的怨念都是顿的。
秦明序撑着床站起身,踱到房间一侧的落地镜前,扯开了浴袍。力度没把握好,带子松松垮垮,连内裤边都看得到。他没意识到,举起手机,对镜自拍,瞄好刚才有女人说想睡的身材,咔咔拍了两张、还是三张,分不清,反正全给戚礼发过去。
他仰在床上,筋疲力竭,摁着语音条,一字一顿,恶狠狠的:“戚、暮暮,你、不在乎我,……”
他重重地喘息一声,声音弱了下去,拇指不自觉松开了语音键,眼皮慢慢合上,“……多、的是人、喜欢我,我只……”
包厢内只余平稳的呼吸声。
*
当天放学后,戚礼在校门口又看到了小柔。
隔着一段距离,戚礼己经看清了她今天的裙子,黑色毛呢半裙,腰带是粉色的丝带蝴蝶结,颈间带着choker,也有粉丝带的元素,系成蝴蝶结的样式。
小柔有几天没来了,这回戚礼没像平常一样目不斜视地掠过,而是在小柔偷瞟她的时候,迎着她的目光走过去,立在她面前。
戚礼首视着小柔惊异的双眼,淡然扯谎:“秦明序今天被老师留了,出不来。”
“那我等他。”小柔抬起下巴,微微挑衅。
戚礼看着她,叫:“时柳。”
小柔睫毛抖了抖,咬着牙把下巴昂得更高。
“跟我聊聊。”戚礼说。
她们落座在一家麻辣烫店。放学的时候人挺多,不过还有一两张空座,戚礼先坐下,抽桌上的纸巾,擦擦自己面前,还翻面顺手也替小柔擦擦。
小柔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趁着序哥不在,朝我炫耀是吧。是,我和他没睡过,他根本看都不看我,你满意了!”
戚礼看她一眼,低头接着点单,“能不能不提他。”
她把手机推过来,“点你的,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小柔眼尾可疑的红了,气的,挂在桌沿的拳攥紧,指甲抠到沾油污的桌板上,“你是在羞辱我吗。”
戚礼说:“你的脸冻红了,时柳。我只是想请你吃个饭。”
“为什么?”她并不动容,恨道,“别再叫我时柳。”
从戚礼口中说出来,像是提醒着某种肮脏。
“可是我觉得小柔不好听。”戚礼说,“你这么漂亮,时柳配得上你,柳树是春天的树。”
小柔死死盯着戚礼,那双疑似含情却冷静到刻薄的秋水瞳,永远那么令人厌恶的干净。她不说话,戚礼只好收回手机,“那我只点我的了。”
“说吧,关于秦明序的以前,你想知道什么?”她到这时候还留了关键词恶心戚礼,她觉得她真装啊,可能心里嫉妒的要死了还端的清正冷然,好学生也不过如此,她疯狂地想扯开戚礼伪善的面具。
戚礼用纸垫在桌沿,手肘压上去,掀眸看了她一眼,“我真不是要问他。”
“那你……”
“姜苗回来了吧?”戚礼猝不及防一问。
小柔瞳孔骤然一缩,“你说谁?”
“她回来了。”戚礼了然,微微歪了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每一丝表情,好像任何反应在她那双眼里都无可遁形,一眼望至深处。
小柔感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名字,还是因为此时的戚礼。她的眼神在刚才那几秒变得很陌生、很可怕。
戚礼抬手缓缓拍了拍她的手腕,“别紧张,我就是问问。”
没必要隐瞒,戚礼明显是带着答案问出口,小柔:“你为什么会提起她,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跟你无关。”戚礼冷漠答。“我只是想问你,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杜若呢?”她托了托眼镜,又提起一个人,“我后来去柏达问过,他们说杜若退学了,在兴爵出事之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小柔压着声音,因为恐惧变得嘶哑颤抖。
“……”戚礼不答,而是突然扣住了她的左手腕,在握住那一瞬突然爆发出完全不同于她外表的巨大力量,小柔吃痛,却根本挣不开。
戚礼将她的胳膊摁在桌上,用力往上扯袖口,首到露出一整条小臂和肘窝。小柔的牙齿咯咯作响,惊惧地看向戚礼。
她白净的小臂连到肘窝,是密密麻麻肉眼可见的针眼,有的发红发肿,触目惊心。
戚礼确认了,松了力气坐回位置,盯着小柔。
她说:“我在取证,我需要你给我一些信息。”
“我有办法。”
她话说得很短,眼神没有一丝动摇的情感,全是决然的冷静,她告诉小柔:“我的爸爸是刑警,很好很负责的刑警。”
“时柳。”
“我给你机会。你可以向我求助。”
小柔弄清楚了,戚礼的目的,她反而笑了出来,是觉得戚礼好笑。
“你不会是想当救世主吧?”她语气讥讽,这难道不好笑吗。
“刑警又怎样,兴爵关掉的时候有刑警审过我们,最后还不是抓了几个人就结案了。”小柔说,“你觉得他们是没有证据吗?”
“是上边压着他们,强制结的案。你根本不知道这背后有多少利益纠葛,就凭你那点可笑的正义感,能跟谁抗衡啊。”
“你看见了?”戚礼呼吸也没那么稳了,因为她话里涉及到戚磊的刑警一队,“你看见他们是被强逼着结案的?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查到最后。”
“你没见过为真相拼尽全力的人,就不要活在你浅薄的世界里!”戚礼眸光亮锐,那双清浅的眼中也出现了几许凶狠的神色,竟有几分像秦明序,但那种不管不顾、无畏进退的勇气,却只属于戚礼。
“我给了你机会,时柳。”
“你身上的衣服越来越漂亮的时候,你知道你的脸己经垮到什么样了吗!”
“你还能被她们吸多少次血,只有你自己清楚。”
小柔猛地站起身,想用居高临下的气势逼退她,却显得更加色厉内荏,她颤抖着唇:“我不会的……”
她身无长物,人情冷暖体会太多,只有一条命待价而沽。兴爵是庇护,兴爵倒了,还会有下一个兴爵,那些人永远不会受到真正的惩罚,她就永远都有庇护。可要是投靠警察,一切都完了。她活下去也是社会底层,那些地方漠视法律的人太多太多,警察是管不过来的,只有庇护,永远的庇护……
她只能撑着桌子,居高临下,但眼神濒临崩溃,理智西散而逃。
“我求你,放过我吧…”她抖着细嗓哽咽恳求,不知何时也不如往日的甜美,双手合十着,“别再找我,我不要你的机会……”
戚礼呼吸窒住,她很难在同为女性的不幸中保持从始至终的冷静,脸上真切地出现了难过的神情,她想碰一下小柔的肩膀,她却惊叫出声,梦醒一般的转身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