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今圣上乳母的娘家,永清伯府虽比不得那些当朝新贵,但在京中仍颇有根基。
府上的嫡女,也就是萧砚舟的母亲,当年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只可惜...
阿福换上一身体面的靛蓝绸衫,带着两个伙计,抬着几口描金红木箱子来到永清伯府。
这次来就是萧砚舟的意思,绸缎庄的生意还需要伯府照应。
阿福整了整衣冠,上前叩响门环。
门房见是几个衣着光鲜的生面孔,正要喝问,却见阿福递上一块刻着"沈"字的玉牌——这是当年萧夫人出嫁时从娘家带走的信物。
"劳烦通禀,"阿福恭敬道,"萧家来人,给伯爷请安。"
门房看到玉牌,脸色顿时一变。
这玉牌在府中老人都认得,是己故姑奶奶的物件。他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传。
不多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踱步而出,上下打量着阿福:"你是萧家的人?"
阿福躬身行礼:"小的是萧少爷身边的长随阿福,奉少爷之命,特来拜见伯爷。"
管事听到"萧少爷"三字,眉头微皱。
当年姑奶奶去世后,萧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可是把伯爷气得不轻。`l^u_o¢q`i\u.f_e?n¢g~.¢c^o¢m′
"伯爷本不想见你,但念在故去的姑奶奶面上,破例见你一面。"
阿福闻言,立即躬身作揖:"多谢伯爷恩典,多谢管事提点。"
管事轻哼一声,转身引路:"随我来吧。记住,伯爷今日心情不佳,说话仔细着些。"
阿福连声称是,小心翼翼地跟在管事身后。
穿过三重院落,阿福被引至一处僻静的花厅。
当代永清伯沈砚清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容与萧砚舟有三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威严。
他冷冷扫了眼阿福带来的礼物,目光在那匹流光溢彩的浮光锦上停留片刻。
"我那不成器的外甥,又在青州惹是生非了?"沈砚清声音里带着惯常的冷淡。
阿福恭敬地跪下磕头,双手呈上信函:"回伯爷的话,我家少爷中了县试案首,如今己改过自新..."
"什么?"沈砚清猛地从椅子上首起身,茶盏被打翻在案几上,"案首?你不会哄骗我吧?"
阿福不慌不忙,又从怀中取出一份盖着县衙大印的文书:"这是县试放榜的抄录,请伯爷过目。"
沈砚清一把夺过文书,眯着眼睛反复查看上面的印信。.秒-彰′劫`小¨税,蛧` ¨勉′费_粤^黩¨
他的手微微发抖:"这...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阿福低着头,声音却格外清晰,"少爷不仅中了案首,还是三场连魁。县令大人亲口夸赞少爷的制艺理明辞达,气格高华。"
沈砚清沉默了许久,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现在人在何处?"
"回伯爷,少爷如今在青山书院苦读。少爷说,要一鼓作气连过秋闱,待金榜题名时,再来京城向伯爷请安。"
沈砚清紧盯着阿福:"果真?"
阿福挺首腰板,斩钉截铁地答道:"千真万确!"
沈砚清这才缓缓展开那封家书。
信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与记忆中那个纨绔外甥的笔迹大相径庭:
"甥 砚舟叩禀舅父大人尊前: 前岁寒夜,甥 梦母亲立于月下,泪落沾襟。醒时枕畔犹湿,方知往日荒唐,辜负母亲临终嘱托..."
沈砚清读到此处,手指猛地一颤,信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想起妹妹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要他照看这个不懂事的外甥。
"...今幸得中案首,或可稍慰母亲在天之灵。每夜挑灯苦读,恍惚常见母亲立于灯影之中,故不敢有丝毫懈怠..."
老伯爷的视线渐渐模糊,不得不停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他继续往下读,信中的字句越发恳切:
"...甥在青州经营绸缎庄,略有所成。今遣阿福进京,望舅父垂怜照拂。愿将两成利润奉上,一则报舅父养育之恩,二则..."
沈砚清突然合上信纸,深吸一口气问道:"砚舟...他常梦见妹妹?"
阿福低着头,眼珠微转。
他自然不能提少爷刚到青州时的荒唐事——那时候他还没到少爷身边伺候,就算知道些什么也该烂在肚子里。
不过后来少爷发奋苦读的情形,他可是亲眼所见。
"回伯爷,"阿福恭敬答道,语气诚恳,"自打小的到少爷身边伺候,常见少爷夜半惊醒,对着烛火出神。有时听见他低声唤着母亲,便起身读书到天明。"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少爷常说,唯有金榜题名,方能告慰夫人在天之灵。"
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阿福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他偷眼瞧了瞧沈砚清的神色,见伯爷眉头微蹙,眼中似有动容,便知这番说辞起了效果。
沈砚清闭了闭眼,仿佛看见那个曾经顽劣的少年,如今在孤灯下苦读的身影。
半晌,他哑着嗓子问:"绸缎庄的事,他都安排妥当了?"
阿福连忙从怀中取出契约,双手呈上:"回伯爷,这是少爷亲笔所拟的契约。临行前少爷特意叮嘱小的禀告伯爷,这绸缎庄的买卖获利颇丰,难免会招人眼红..."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少爷说,还望伯府能多加照应。"
沈砚清接过契约细看,上面不仅写明永清伯府可得两成干股,更在末尾用清隽的笔迹写道:"此系甥儿一片孝心,望舅父成全,使母亲九泉之下得以安心。"
"这孩子..."沈砚清的声音突然哽咽,急忙转身望向窗外。
院中那株老梅树在风中轻摇,那是妹妹出阁那年,他亲手为她栽下的。
良久,老伯爷才平复情绪,将契约轻轻折好递还给阿福:"告诉砚舟,这些利润就不必了。我沈家虽不比他萧家富贵,但还不至于要外甥的孝敬。"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在一张名帖上写下几行字:"这是我府上管事的帖子,你拿去给绸缎庄用。若有人为难,就说是永清伯府的产业。"
沈砚清将名帖交给阿福,语气严肃:"让他只管安心科考,莫要分心这些俗务。若是..."
老伯爷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若是真能金榜题名,便是对他母亲最好的告慰了。"
"是!小的定将伯爷的话带到!"阿福双手接过名帖,心中暗喜——少爷说得果然不错,这位面冷心热的舅父,终究还是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