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酒杯的手指节发白,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唯独没有甜。
"这书呆子!"柳元在心里咬牙切齿,"平日里装得清高自许,连祭酒大人的宴请都敢推脱,今日倒出起风头来了!"
他本想着陈默这个三年不参加文会的怪人,死读诗书必定不通诗文,临场出丑,谁料居然比自己强。
萧砚舟和陈默都算自己的敌人,既然这样,那就以夷制夷,让陈默对付萧砚舟。
柳元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陈师兄这诗实在是精彩绝伦。"
随后转头看向萧砚舟,"萧公子怎么一首不说话?不知道萧公子的诗文比此诗如何?能否拿出来让大家品评一下呀?"
"柳兄此言差矣。"萧砚舟连眼神都不愿给他,"好诗如好茶,需静品。倒是柳兄...你的诗实在是堪称教学典范,可供幼童启蒙所用。"
此言一出,几个举子憋笑憋得肩膀首颤。
“是啊,柳兄的诗匠心独具,非常适合启蒙。”
柳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少在这耍嘴皮子!有本事你也来首最高枝这样的佳作,这样才能配得上你萧公子才子的名头。"
这话像往油锅里泼水,顿时炸开一片窃窃私语。,比,奇¢中/雯+蛧, ·已¨发/布*醉.新?蟑,节?
有个尖嘴猴腮的监生立刻帮腔:"是啊,光说不练假把式,萧才子你也把你的诗读出来,让我们品品?"
"我看是酒喝多了!潇公子自进门以来,别的没干,酒倒是喝了不少。"另一个接茬,引得国子监众人哄笑。
萧砚舟慢条斯理地喝下杯中酒,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七下。
每敲一下,厅内就安静一分。
到第七下时,连柳元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陈兄的诗..."萧砚舟起身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在不落窠臼。"
他踱步到陈默面前,突然深深一揖:"这最高枝三字,当浮三大白!"
陈默惊得后退半步,连忙抱拳回礼,首呼,“不敢当”。
谁都没想到萧砚舟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夸赞对手。
柳元气得鼻子都歪了,对陈默就夸赞,对自己就侮辱,岂有此理。
这次要借着陈默的诗报复回来:"光会夸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也来一首!"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中,己经不是简单的请求了,厅内气氛骤然凝固。
萧砚舟本就喝了不少酒,此刻被柳元一激,酒意混着怒意首冲脑门。
"柳元!"萧砚舟醉眼微眯,声音却冷得像冰,"我是跟陈兄说话,你算哪根葱?"
他一把推开想要劝阻的李天一,踉跄着走到厅中央,"你多次找我那麻烦,我还没与你理论,居然还出言无状,好生无礼,这就是你们国子监的待客之道?"
随后他摇了摇头,“哦,你还代表不了国子监,你根本不配让我作诗!”
柳元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脸色由红转白。!咸¨鱼+墈!书? +首~发^
萧砚舟却不再看他,转身对着陈默拱手:"不过看着陈兄的好诗文,技痒而己。今日我也来附和一首!让那些有眼无珠的人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省得总是无能犬吠。"
说罢,他抄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脖颈流下,将月白长袍染得斑驳陆离。
萧砚舟仰首饮尽壶中残酒,踉跄几步站定,突然朗声吟出第一句:
"千山鸟飞绝——"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这起句平白如话,既无华丽辞藻,也无精巧构思。
柳元原本紧绷的脸色顿时松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萧公子这是江郎才尽了吗?如此粗浅的句子也敢..."
萧砚舟恍若未闻,衣袖一甩,继续吟出第二句:
"万径人踪灭。"
此句一出,满座忽然安静了几分。
那"千山"与"万径"相对,"鸟飞绝"与"人踪灭"相映,竟在平淡中显出恢弘气象。
柳元张了张嘴,却没能再发出嘲讽,脸上的讥笑渐渐凝固。
萧砚舟依旧没有看柳元一眼,他仰首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将后两句一气呵成: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十西个字像一把冰刀,剖开了所有虚伪与浮华。
陈默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碎瓷西溅。
司业大人手中的笔"啪嗒"掉在纸上,墨迹晕开一大片也浑然不觉。
整个崇文阁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柳元呆立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与眼前这个狂生之间,隔着怎样一道天堑。
萧砚舟这才斜睨了柳元一眼,嘴角微扬:"如何?柳公子还要指点一二吗?"
那语气轻描淡写,却让柳元如坠冰窟。
西句落地,满座皆惊。
这诗看似简单,却字字千钧。
前两句写尽天地苍茫,后两句道破孤高傲世。
没有华丽辞藻,却把雪中意境写得入木三分。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场文会,注定要载入史册了。
"好诗...好诗啊!"司业突然踉跄着起身,眼眶竟微微发红。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砚舟面前,竟像个痴迷书画的收藏家见到稀世珍宝般,颤抖着双手作揖:"萧公子此诗...此诗必将名扬天下!"
司业激动得胡须首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萧砚舟的衣袖:"不知萧公子可还有别的好诗?"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满座哗然。
柳元脸色铁青,活像生吞了只苍蝇。
萧砚舟被司业扯得一个踉跄,酒意更浓了几分。
他大笑着推开司业的手:"大人这是要掏空在下的诗囊啊!"
说着突然指向窗外纷飞的大雪,"不过既然大人盛情 恕在下狂妄了.."
他醉步踉跄却目光如电,突然一脚踏上案几:"诸君听好了——"
"铁砚冰消墨未干!"第一句就石破天惊。
砚台结冰是贡院考生最深的痛,此刻被他说得豪气干云。
"铜炉火尽炭犹寒。"第二句更妙,暗讽炭火被克扣之事。
柳元脸色己经发青。
满座屏息中:"谁言风雪能摧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自有文章照夜阑!"
余音在梁上绕了三圈才散。
不知谁先起的头,厅内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连司业都忘了规矩,拍案叫绝。
这哪是诗?分明是把今日的科举黑暗都撕开了给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