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勒住马缰,骏马嘶鸣一声,前蹄扬起,在雪地上踏出一串蹄印。?幻.想?姬, ?首*发¢他抬头望向城垣,只见积雪正顺着朱雀阙的鸱吻簌簌而落,宛如银龙腾空。
钟会裹紧身上的狐裘,感受着那丝丝暖意,然后仔细数了数城头的牙旗。三面青旗夹着两面玄旗,这正是大将军曹爽出猎的仪制。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心中暗想:“看来何晏散播的‘钜野泽现黄龙’谣言己经奏效了。”
钟会驱马前行,穿过城门,来到一座华美的府邸前。府门大开,何晏正斜倚在流云纹玉枕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何晏的指尖还粘着五石散的青金石粉末,他身后的八幅紫绡屏风上,绘着洛神凌波图,那甄宓的裙裾处,不知为何晕开了一团朱砂,恰似十年前那口胭脂井的颜色,让人不禁想起那段如烟的往事。
钟会翻身下马,走进府中,何晏起身相迎,两人寒暄几句后,一同在案前坐下。钟会接过鎏金错银的耳杯,正欲一饮而尽,突然屈指叩响杯底。清脆的三声,如同晨钟暮鼓,震得梁间的白鹦鹉扑棱棱乱飞,羽翼掀起的风,竟将案头的《老子注》书稿吹得散落一地。
这《老子注》正是曹爽月前命何晏编撰的治国典籍,钟会此举,显然是有意为之。"昨夜观星,太微垣东有客星犯紫宫。"
钟会手持酒杯,轻轻蘸取其中的酒液,然后在青玉案上仔细地勾画着星图。他的指尖停留在淮南分野处,口中念念有词:“占曰:‘将军持节东南,其芒冲犯天枢’。+微¢趣`小¨税?枉¨ \追,最*歆+蟑¨結+”
随着他的话语,酒痕如涓涓细流般漫过案上尚未干透的墨迹,将那个“曹”字浸染得模糊不清,宛如一张张牙舞爪的鬼面,在青玉案上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钟会抬头看去,只见何晏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青玉案的对面。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冰鉴里袅袅升起的白雾,钟会微笑着说道:“平叔先生好雅兴啊。”
何晏的折扇原本停在半空中,此时也缓缓放下。他注意到钟会在提及冰窖时,特意用了“未央宫”而非“洛阳宫”,这一微妙的称谓差异,犹如一根细针,突然间刺破了他那原本松弛的神经。
“士季从淮南星夜兼程而来,想必不会只是为了讨一碗冰饮吧?”何晏面不改色地说道,同时向身旁的侍女示意,让她为钟会换上一杯新茶。
紫砂壶嘴中腾起的热气,如轻烟般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交织成一层薄薄的纱幕。
钟会微微屈起手指,轻柔地叩击着案面,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那声音犹如三长两短的鼓点,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仿佛是一种古老的信号。
何晏听到这声音,心中猛地一颤,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年前明帝病榻前的那个夜晚。那时,更漏声在宫殿的回廊里缓缓流淌,每一滴都像是时间的脚步声,无情地敲打着人们的心灵。
然而,就在何晏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钟会突然转换了话题,他的声音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卫尉可知虎牢关外的野老如何驯虎?”
何晏猛地回过神来,看着钟会,只见他的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随意地画着圈。/第,一*看~书?旺! ~追?蕞\歆/漳+踕`那茶水在紫檀木上晕开,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虎形图案。
钟会继续说道:“他们先以蜜糖喂养老虎,待老虎沉醉卧倒后,再将金铃系于虎尾。”他的话语如同潺潺流水,不急不缓地流淌着,“如此一来,当这猛兽进入山林时,百兽都会知晓王师即将到来。”
说着,钟会的目光落在了案上的水渍上。那水渍己经渐渐干涸,但虎形却愈发清晰,尤其是那虎尾,分明与雒水的走向相连。
何晏的目光随着钟会的视线移动,当他看到那虎尾与雒水的关联时,心中不禁一紧。他想起三日前曹爽的密信中提到,扬州刺史曹璟最近频繁出入寿春。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呢?
案上的水渍己经完全干涸,但那虎形却深深地印在了何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暮色渐浓,屋内的光线也随之黯淡下来,侍婢见天色己晚,正准备掌灯,却被钟会抬手止住。钟会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轻轻推过案几,然后缓缓说道:“平叔可知,月光最亮时,寒潭反而看不清倒影?”
何晏闻言,心中一紧,他凝视着那个锦囊,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的东西。钟会见他没有反应,便伸手解开锦囊的细绳,一颗圆润的明珠滚落出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颗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明月,令人目眩神迷。钟会微笑着说:“这是曹卫将军托我带来的南海鲛珠,他说这颗珠子最适合镶在卫尉的进贤冠上,以彰显平叔的风采。”
何晏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盯着那颗鲛珠,脑海中却浮现出今晨从大将军府传来的急报。淮南六郡的粮船突然改道涡水,船头皆插着玄底金纹的“卫”字旗,这显然是曹璟在暗中调兵遣将。
五石散的药力在他体内翻涌,与惊惧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冰冷的洪流涌上脊梁。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曹睿病榻前死死攥住的那封染血诏书,上面的字迹在他眼前不断闪现。
“听闻子玉的刺史府近日新得一对玉璧?”何晏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手指却首首地指向屏风后的青铜冰鉴。那是曹爽上月赏赐给他的辽东贡品,冰鉴内的玉璧在鲛珠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润。
“璧上的蟠螭纹路,倒像极了陛下用惯的错金书刀……”何晏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目光与钟会交汇,两人的眼中都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窗外原本还是风平浪静,突然间狂风大作,仿佛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搅动一般。那狂风犹如一只凶猛的巨兽,张牙舞爪地扑向暖阁。风中还夹杂着一些零星的纸钱,这些纸钱被风卷着,如同幽灵一般,飘飘忽忽地闯进了暖阁里。
就在这诡异的时刻,何晏手腕上戴着的伽楠香串突然毫无征兆地崩裂开来。那串香串原本是由十八颗沉香木珠串成的,此刻这些木珠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纷纷滚落进地砖的缝隙里,发出一阵清脆而空洞的回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何晏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凝视着那些滚进地砖缝隙里的沉香木珠,仿佛能从它们的滚动声中听到某种预示。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曹睿驾崩的讯号。
钟会此时正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然而当他转身的时候,他佩剑上的螭纹玉璏恰好正对着诏书的方向。何晏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玉璏,突然间,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一般,死死地盯着那玉璏。
原来,那玉璏的形制竟然与明帝赐给宗室重臣的"如朕亲临"令牌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何晏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戌时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惊散了池塘中的锦鲤。那些锦鲤原本在水中悠然自得地游动着,此刻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西散逃窜。
何晏站在檐下,目送着钟会的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他的手中紧握着一颗鲛珠,几乎要将它掐进掌心。那鲛珠在他的手中微微颤动着,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不安。
突然间,何晏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转身,他的墨色官服在转身的瞬间如同黑色的旋风一般,扫落了阶前的海棠花。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是在为他送行。
"备马!"何晏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丝急切和决绝,"去大将军府!"
三日后,大将军府传出摔碎玉镇纸的声响。曹爽盯着淮南密报上"卫将军开府"的字样,眼前突然浮现年前夏侯玄府中时,那个提笔饮酒赋诗的少年—墨渍殷红如血,灼得他手中先帝遗诏几乎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