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浑天仪在朔风中缓缓转动,曹璟的玄色大氅掠过星图上的"翼轸"分野,惊起三只栖在日晷上的寒鸦。′1+4?k,a^n?s?h*u/._c!o~m?贾充被带上高台时,阶前恰好落下一枚带血的鹤羽——那是马隆的狼骑清晨剿灭司马暗桩时,从信鸽足环摘下的战利品。
"取鹤翎十二支,铸此令。"曹璟屈指弹响案头的玄鸟铜尊,尊内酒液忽地腾起幽蓝火焰。杜预捧来的鎏金匣中,躺着以司马懿亲卫锁骨雕琢的鹤形令牌,每枚令牌的独目都嵌着辽东乌头淬炼的毒珠。
青铜灯盏的火光忽明忽暗,将贾充骤然收缩的瞳孔映照得如同针尖。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鹤形令牌上——鹤喙处细微的缺口,正是三日前卫瓘逃脱时,被狼骑箭簇擦过的痕迹。那支箭本该钉穿卫瓘的咽喉,却只带走了半片指甲盖大的漆皮。
曹璟的手掌轻轻搭在贾充后背,温度透过官袍传来:"控鹤卫需如鬼魅附骨、如鹤唳九霄。"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贾充脊背绷紧,"贾文和当年毒计乱武的能耐,你可有?"
"某非文和公......"
贾充伏地叩首时,袖中悄然滑出半卷丝帛。那帛书浸透了柏夫人惯用的西域胭脂,展开后赫然是司马府密道详图。他额头抵着的青砖缝隙里,几只蚂蚁正搬运着昨夜截获的密信残渣——那些被唾液溶化的纸浆,此刻正沿着砖缝形成一条细小的情报脉络。
"但某知司马师每日卯时三刻在邙山观星台独处。/k?a*n^s`h-u_y.e~.¢c*o?m_"贾充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其宠妾阮氏沐浴时,左肩赤蝶胎记会显出未济卦纹路。"
钟会的麈尾突然扫过浑天仪。檀木星盘上的"鬼宿"方位亮起幽绿磷光,十二枚鹤令在光影中悬浮如活物。他指尖捏碎一颗毒珠,青烟中渐渐浮现弘农杨氏别业的地窖图——那里堆满了用《左传》书匣伪装的火药桶。
"好个控鹤卫!"钟会突然轻笑,"这十二枚鹤令,恰对应司马懿在十二州埋的暗桩。"他指尖划过青烟勾勒的地窖梁柱,"每根柱子里,都藏着张辽当年缴获的匈奴毒箭。"
贾充的余光瞥见曹璟腰间的玉佩在轻轻晃动——那是暗号。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新鲜烙烫的控鹤卫徽记。焦黑的皮肉间,隐约可见微型密匣的轮廓:"三日前,某己让司马元意外发现此物。"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啼叫。曹璟转身时,大氅带起的风熄灭了半数灯盏。黑暗中,浑天仪的星轨开始自行运转,磷光在墙面上投出完整的河北布防图——那是用十二家世族的血书拼成的诅咒。
贾充的指甲深深抠进青砖缝隙。他想起今晨那个被蚂蚁搬空的蜡丸,想起卫瓘令牌上的人血腥气,更想起自己袖中那封真正的密信——上面司马师亲笔写着:"贾充可用,亦当早除。"
火盆中的烈焰骤然窜高,将青铜鹤令吞噬。¨微?趣-小?税, `哽·薪,醉\全*令牌在火中扭曲变形,发出细微的爆裂声,仿佛垂死的鹤唳。曹璟的玄铁佩刀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蓝寒芒,刀尖缓缓划过贾充裸露的脊背。
"即日起,尔为控鹤卫军使。"
刀锋入肉的细微声响中,贾充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感受到温热的血液顺着脊沟流下,浸湿了腰间束带。曹璟的呼吸近在耳畔,带着淡淡的沉香气:"准募千人,刺探敌情,卫国锄奸。"
狂风突然穿堂而过,掀起贾充的葛布外袍。内衬上密密麻麻的暗袋如鳞片般翻动,每个口袋都鼓鼓囊囊——
河东柳氏的私兵名册从袋口滑出半截,墨迹中混着可疑的褐斑;闻喜裴氏的祖坟机关图边缘还沾着墓土;最刺目的是夏侯玄族弟那封密信副本,火漆印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这些......"贾充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只是三成。"
曹璟的刀尖突然下压,在鹤纹尾羽处添了道分叉。贾充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本将知道你在司马府埋了暗桩。"刀锋一转,挑开他后颈的假皮,露出下面新鲜的刺青——那竟是司马师亲卫才有的黑鸦标记。
"正因如此......"曹璟收刀入鞘,金属摩擦声令人牙酸,"你才是最合适的控鹤卫。"
窗外,十二道狼烟如擎天巨柱。最近的那道烟柱下,隐约可见一队黑衣骑士正在集结。他们的坐骑蹄铁都包着棉布,马鞍旁挂着形似药囊的皮袋——那里面装的不是救命的药,而是见血封喉的毒。
贾充缓缓系好衣带。布料摩擦伤口时的刺痛,让他想起昨夜那个被活埋的线人。那人临死前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同样的狼烟。
"主公。"他突然伏地行大礼,额头紧贴染血的地砖,"控鹤卫首战,当取何人头颅?"
曹璟将一块青铜符节扔在他面前。符节落地时裂成两半,露出里面暗藏的绢布——上面画着司马师观星台的详细布局,连阮氏每日送茶的时辰都标得清清楚楚。
"天亮前,本将要看到邙山升起第十三道狼烟。" 贾充拾起符节时,发现断裂处刻着细小的文字。就着火光辨认,竟是司马懿曾写给曹丕的《乞骸骨表》中的句子:"臣如残烛,唯恐光微不足以照暗室。"
暴雨忽至,豆大的雨点砸在观星台的青铜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二十八宿铜灯在狂风骤雨中摇曳不定,灯焰在雨幕中明灭闪烁,如同幽冥鬼眼窥视人间。贾充站在高台边缘,手中接过那面用染血鹤羽缀成的令旗,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无数冤魂在哀嚎。
远处刑场的方向,三十名死士的惨叫声穿透雨幕,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他昨日亲手挑选的控鹤卫雏鸟,此刻正在虎贲营的刑架上经受"焚心试炼"——滚烫的铁水灌入喉中,唯有熬过剧痛而不吐露半字者,方有资格成为真正的暗卫。
贾充的指尖摩挲着令旗边缘的鹤羽,每一片羽毛根部都系着细如发丝的银铃。风雨中,那些银铃竟发出诡异的韵律,与刑场传来的惨叫奇妙地共鸣。
***
观星台另一侧,夏侯霸的征蜀将军印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细纹。他望着雨中逐渐模糊的玄鸟旗,旗面上的金线刺绣在闪电照耀下忽明忽暗。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突然露出复杂的笑容,喃喃自语:"子玉真的长大了..."
他的叹息还未落地,便被一道惊雷吞没。电光划破长空的刹那,映亮了他甲胄上那些新旧交错的刀痕——最醒目的那道,还是当年曹璟初上战场时,为他挡下的致命一击留下的。
***
邙山陵寝深处,司马懿的白骨手指突然颤动。守陵人惊恐地看到,供案上的龟甲自行跃入火盆,在幽蓝火焰中灼裂出奇异的纹路。那裂纹渐渐舒展,竟成控鹤展翅之形。
"大人!"守陵人跌跌撞撞冲出墓道,却见山脚下新起的第十三道狼烟,正与天际雷云相接。雨幕中,隐约有玄甲骑兵如潮水般涌向各州郡,他们的马鞍旁都挂着鹤羽令旗,旗角浸着剧毒,所过之处,连雨水都泛着诡异的青芒。
***
贾充最后望了一眼刑场方向,那里的惨叫己然停息。他知道,活下来的雏鸟,此刻正在雨中饮下第一口鸩酒——那是成为控鹤卫的最后一关。
"起旗!"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三面鹤羽令旗同时在暴雨中展开。旗面上的暗纹遇水显现,竟是各州世家的密道详图。雨水冲刷着旗面,将那些墨迹晕染成血一般的溪流,顺着观星台的沟渠,流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