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在山谷中消散,贾充便一脚踩断了横亘在山道中央的枯枝。`如.文,惘~ ,免?废,跃*黩!那声脆响在寂静的夜林中格外刺耳,像是某种精心设计的信号。他顺势踉跄着跌入腐叶堆,枯枝败叶的霉味混着血腥气首冲鼻腔。
"哐当——"
怀中染血的密匣滚落在地,铜锁应声弹开。半截绢图滑出,潼关暗门的标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那是用特殊药水绘制的密图,唯有在月圆之夜才能看清全部纹路。三只夜枭被惊得振翅飞起,翅膀扇落的松针如雨点般坠下,其中一根正刺在绢图角落的"司马"朱砂印上,针尖恰好贯穿印纹中暗藏的蛇形暗记。
"卫伯玉!某拼死盗得潼关换防图!"
贾充的嘶吼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左手死死按住腰间渗血的绷带。那伤口是他亲手所割,深浅刚好能浸透三层纱布却不伤内脏。暗处的树影突然一晃,他瞳孔微缩,抓起密匣就朝路旁神龛砸去。
"咔嚓!"
铜铸的土地公头颅应声断裂,滚落在地时露出中空的腹腔。本该藏在此处的羊皮密信,此刻只剩半片残页,边角还沾着柏夫人惯用的胭脂——那抹嫣红在月光下格外刺目,像极了凝固的血珠。
"贾公当真是被曹璟所伤?"
卫瓘的声音从十丈外的古槐后飘来,混着铁器摩擦的细响。?j_w¢x*s?.^o¢r*g^贾充的后背瞬间绷紧——那是弩箭上弦的动静。恰在此时,乌云散开,清冷的月光如瀑般倾泻而下,将他靴底未刮净的醴酒残渣照得清清楚楚。那是特供的宫廷御酿,三日前马隆犒军时才开封的珍品。
贾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新烙的"叛"字烙印,皮肉焦糊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某为盗此图,连亲侄都折在控鹤卫手里!"他的指甲深深掐入伤口,鲜血顿时浸透指缝,"卫公若不信——"
"嗖!"
一支弩箭突然钉入他耳畔的树干,箭尾缠着的正是那半片缺失的密信。贾充的余光瞥见信纸背面的暗纹——那是他用辽东乌头汁写的第二重密报,遇血才会显现。
卫瓘的鸠杖点地声由远及近,枯叶在杖下发出细碎的哀鸣。当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从阴影中浮现时,贾充才看清他左手握着的不是弩机,而是一把正在滴血的短刀——刀尖上挑着的,赫然是今早失踪的司马府暗桩的耳朵。
"我自然信你。"卫瓘的笑声如夜枭般瘆人,枯瘦的手指突然按在贾充渗血的绷带上,"只是这醴酒......"
贾充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那里有曹璟亲赐的乌头解药,也是计划中最后的保命符。林间的风突然静止,连虫鸣都消失了,只剩下卫瓘腕间佛珠碰撞的轻响,一声声,像催命的更漏。·微!趣?小¨税\ ¢罪′新/漳+结?哽~薪,筷·
贾充猛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翻卷的皮肉间,密密麻麻的蚁群正啃噬着蜂蜜诱饵,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惨白的脸上渗出冷汗,却仍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夏侯霸的狼牙箭...咳咳...伯玉若不信..."
卫瓘眯起眼睛,手中鸠杖的铜底轻轻敲击地面。他注意到贾充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那是辽东乌头混着蜂蜜的特有反应。
贾充突然踉跄着扑向身旁的古槐,却在触及树皮的刹那瞳孔骤缩。指尖传来的不是粗糙树皮,而是冰冷的金属触感!整棵槐树竟裹着层精工打造的锁子甲,细密的铁环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嗖——嗖——嗖——"
三支弩箭破空而来,贾充就势翻滚,玄色官袍被碎石划出数道裂口。他袖中暗藏的磷粉顺势抛洒,幽蓝火光瞬间照亮方圆十丈。在跳动的火光中,他清晰地看见卫瓘的鹿皮靴正以独特的节奏后撤——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铺满落叶的山道上唯一无落叶的石块。
"好个踏雪无痕!"贾充啐出一口血沫,"卫伯玉连逃命都这般讲究!"
卫瓘的鸠杖突然顿住,杖头玉蝉的眼睛在磷火中泛着红光:"贾公的戏,演够了吗?"
贾充没有答话,而是猛地撕开密匣夹层。司马懿亲笔的调兵帛书被山风卷起,如断线纸鸢般飘向悬崖。卫瓘的呼吸陡然粗重,身体下意识前倾——却在迈出半步时猛然僵住!
"咔啦!"
他腰间的绳索突然绷首,另一端竟系在五丈外的囚车铁栏上!囚车里,被铁链锁住的司马家死士正咧嘴冷笑,露出缺了门牙的黑洞。
"精彩!"贾充拍掌大笑,笑声牵动伤口又变成剧烈咳嗽,"卫伯玉果然...咳咳...连自家死士都防着..."
磷火渐熄,悬崖边重归黑暗。卫瓘的鸠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他此刻才明白,从踏入这个山谷起,自己就成了网中的飞蛾。而那卷飘落深渊的调兵帛书,或许本就是赝品——就像贾充胸口的"箭伤",就像这棵披甲的怪树,都是精心设计的戏码。
"好一招金蝉脱壳!"
贾充的匕首寒光一闪,伪装成藤蔓的绊马索应声而断。他冷眼看着卫瓘如提线木偶般被拽回密林深处,那身紫金官袍在树影间翻飞,像极了被蛛网缠住的凤蝶。三十步外,铁笼落锁的轰鸣震落满树晨露,笼中捆着的人影让贾充瞳孔骤缩——
那是个与卫瓘容貌酷似的死士,口中塞满浸毒的麻核,暴突的眼球布满血丝。更骇人的是,死士的右手竟被齐腕斩断,断口处露出森森白骨。
寅时的露水顺着贾充的额角滑落,浸透了夜行衣的领口。他蹲下身,指尖触到囚笼旁半枚带齿痕的玉佩——羊脂玉上"忠勤王室"的刻字己被咬得模糊,这正是卫瓘加冠那年,司马懿亲手系在他腰间的信物。
林间弥漫着新鲜的血腥气。贾充拨开灌木,一个新翻的土坑赫然入目。七具尸体整齐排列,每具尸体的脖颈都纹着黑龙刺青。最年轻的那个死者至死都紧攥着手中的机簧弩,弩箭槽里残留的毒液还在散发着苦杏仁味。
"竟用七条命试我虚实..."
贾充碾碎掌心的玉佩,粉末混着晨露在指缝间形成黏稠的血泥。他望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那里隐约可见潼关巍峨的轮廓。
***
三十里外的潼关城楼上,卫瓘正用单筒千里镜眺望这片染血的山林。镜筒里,贾充的身影在晨曦中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卫瓘的鼠须上还沾着替身挣扎时溅上的血沫,他伸出舌尖轻轻舔去,咸腥味让他想起年前,自己第一次为司马懿毒杀政敌时,那个老者在断气前喷在他脸上的血雾。
"大人,要放箭吗?"亲兵低声请示。
卫瓘摇头,鸠杖轻叩城墙:"贾充活着的价值,比死了大十倍。"他转身时,袖中滑落半张绢布——上面画着与山林里完全一致的埋伏图,连土坑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晨光彻底驱散黑暗时,贾充己消失在官道尽头。而他留下的脚印里,几滴不易察觉的蜡油正慢慢融化——那是他昨夜故意洒在靴底的密信载体,此刻正被早起的蚂蚁当作珍馐,运往西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