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月亮上的嘟嘟 作品

第125章 马均入关

正始三年 西月十七 洛阳东市客栈

松木窗棂透进的晨光里,细小的木屑在光束中浮沉。¢求?书\帮· ~首\发,马均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铜制腰牌,"将作监"三个篆字被磨得发亮,边沿还沾着前日查封时的朱砂印泥。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震得案几上松烟墨的残渣簌簌滑落——那是他昨夜试图重绘翻车图纸时,愤怒折断的第三支毛笔留下的痕迹。

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三天前曹爽府上那些恶仆砸碎"机巧先生"门匾时,飞溅的柏木碎片像毒蛇的獠牙般扎进皮肉。他至今记得那个领头仆役的狞笑:"老东西,敢拒绝为大将军修冰井台?"

"客官,有位扶风..."店小二怯生生的通报被木门吱呀声打断。靛蓝风帽上凝结的霜花簌簌掉落,来人身形如青松般挺拔,羊皮囊在案几上投下温暖的阴影。

"渭北的槐叶饼。"控鹤卫摘去风帽时,马均看见他鬓角沾着的关中特有的黄尘,"今晨刚到洛阳,饼铺老赵头非要塞给我新做的饴糖。"那声音带着扶风郡特有的绵软尾音,像极了马均记忆中母亲哄他吃药的语调。

三颗槐叶饼滚过舆图,在标注"扶风"的位置停住。马均盯着饼上熟悉的六道褶痕——赵家铺子独门手艺,每个褶代表一句《急就章》的句子。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二十年前教幼童们背诵《机巧要术》的画面在眼前闪回。

"曹征西改了蒙学课目?"算筹的断茬刺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零/点′墈¢书, -蕞?鑫+章/结_耕?欣.筷,控鹤卫的指尖此刻正划过桌面,三横一竖的刻痕里藏着河洛码的"火"字——那是曹璟军中最高级别的密令代号。

"将军府?"马均突然冷笑,抓起半块冷硬的槐叶饼,"那帮蠢货连水碓都装反了方向!"饼屑从指缝洒落,在《机巧要术》的书名上覆了层细雪。

控鹤卫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时,上百个稚嫩的指印如红梅般绽放在简上——那是扶风蒙学孩童们按下的血契。马均的瞳孔剧烈收缩,他认出简末那行歪斜的字迹:"马先生,我们造出会叫的木鸢了。"

三更梆子声穿透纸窗,马均手中的茶盏猛地一颤,茶水泼洒在案几上,沿着木纹蜿蜒成细流。他缓缓抬头,看见控鹤卫的袖口寒光一闪——半枚青铜齿轮滑落出来,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

马均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齿轮的齿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年为明帝设计水运浑天仪时亲手打磨的部件!齿轮边缘的磨损、铜锈的分布,甚至那道细微的裂痕,都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上月暴雨冲毁郿坞水闸。"控鹤卫的声音低沉如铁,他抓起马均的手,将齿轮重重按进他的掌心,"三百匠人对着先生留下的图纸束手无策。"

马均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齿轮冰冷的触感像是一把刀,剖开了他刻意遗忘的过往。

控鹤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他们缺的不是手艺——"

"——是敢在权贵面前护住量尺的脊梁。-精′武/晓`说-徃* ¢追`罪-薪!蟑,洁·"

一阵寒风猛地撞开窗棂,案头的宣纸哗啦翻飞。最上面那张《龙骨水车改良十三策》被风掀起,露出纸角那抹刺眼的酒渍——十年过去,御赐琼浆的痕迹依然清晰如新。

马均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日的场景:朝堂之上,曹爽大笑着将酒泼在他脸上,金樽掷地时发出的脆响,群臣的哄笑,还有自己跪在酒渍中,一片片捡起被撕碎的图纸......

他猛地闭眼,齿轮的尖齿深深硌进掌心。

控鹤卫忽然单膝跪地:"征西将军口谕——请马先生救救那三万亩快旱死的秧苗。"

马均浑身一震。

窗外,更夫敲响了第西更。梆子声里,他仿佛听见郿坞百姓的哭嚎,看见龟裂的田地中,枯黄的稻秧在风中折断。

案上的齿轮突然变得滚烫。

马均一把抓起图纸,残破的纸页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转身从床底拖出尘封多年的木箱,箱盖开启时,整排青铜量具在月光下泛起寒光——每一件都擦拭得锃亮,就像从未被弃置过一样。

"备马。"他声音沙哑,"去郿坞。"

卯时三刻 洛阳西郊

马车碾过砂石的官道,马均怀中紧抱着褪色的木鸢——那是他九岁那年为病重的母亲所制。控鹤卫突然扬鞭指向天际,晨雾中隐约可见三架巨型筒车在黄河畔旋转,溅起的水雾凝成七彩虹桥。

"郿坞新造的三十丈筒车,用的是先生《机枢论》里的双曲齿轮。"控鹤卫甩出马鞭,鞭梢银铃在霞光中叮咚作响,"不过那些蠢材把承轴削细了两分,转不过半月就要崩裂。"

马均的指甲深深掐入木鸢翅膀,童年记忆汹涌而至:母亲在病榻上握着他的手,说"良匠当如墨斗线,曲首自有绳矩在"。他忽然掀开车帘,对着潼关方向深吸一口气,混着铁锈味的寒风里,竟真有几分渭河畔的槐花香。

当马车消失在函谷关的晨光中时,客栈床底缓缓爬出个灰衣人。他捡起马均遗落的半块槐叶饼,饼心夹着的密信己被咬去一角,残留的"龙骨"二字正被油灯烘出第二层字迹:"三月之内,武都军械坊需新弩三千..."

马车在的官道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薄冰,发出细碎的破裂声。马均蜷缩在车厢角落,怀中紧抱着那具褪色的木鸢。鸢翼上的彩漆早己斑驳,露出底下粗糙的木纹,可每一道刻痕他都记得分明——那是他九岁时,蹲在母亲病榻旁,用小刀一点一点削出来的。

"娘,您看,它能飞..."记忆中,他捧着木鸢,在庭院里奔跑,而母亲倚在窗边,苍白的面容上浮着淡淡的笑意。

"良匠当如墨斗线,曲首自有绳矩在..."母亲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可她的坟头青草,如今己枯荣数载。

"先生,您看!"控鹤卫突然扬鞭指向窗外。

马均抬眸,晨雾弥漫的黄河畔,三架巨型筒车巍然矗立,巨大的轮辐缓缓转动,带起的水花在空中凝结成细碎的冰晶,阳光穿透,竟映出一道七彩虹桥。

"郿坞新造的三十丈筒车,"控鹤卫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用的是您《机枢论》里的双曲齿轮。"

马均凝视着那庞然大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亲手绘制的图纸,如今成了他人炫耀的资本。

"不过那些蠢材把承轴削细了两分,"控鹤卫嗤笑一声,甩动马鞭,鞭梢银铃在晨光中清脆作响,"转不过半月就要崩裂。"

马均的指甲无声地掐入木鸢的翅膀,指节发白。他想起当年在工坊里,那些匠人对他理论的嗤之以鼻,如今却又拿着他的图纸邀功。

春风卷着铁锈味灌入车厢,马均忽然掀开车帘,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中,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槐花香——那是渭河畔的味道,是他年少时常去采槐花给母亲熬粥的地方。

他闭上眼,仿佛又看见母亲坐在槐树下,笑着接过他递来的花枝。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函谷关的晨光中。

路旁的客栈内,床底缓缓爬出一个灰衣人。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落在地板上那半块被遗落的槐叶饼上。

饼己冷透,可掰开的夹心里,隐约可见被咬去一角的密信。残留的"龙骨"二字在油灯烘烤下,渐渐显露出第二层字迹:

"三月之内,武都军械坊需新弩三千..."

灰衣人嘴角微勾,将槐叶饼收入袖中,转身隐入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