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姑娘,你可以将他带走。但是宋鹤眠永生不可再踏入我飞禽所在的空域半步!否则,无论你是谁的后人,我们鹤族都会将他诛杀!”
秋暮朝正色道,“族长放心。我保证从今往后,鹤眠都会老老实实待在长白山上清修,绝不会让他下山半步,碍诸位的眼。若有违此誓,任凭各位处置!”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又带着安抚的意味,让众人说不出话来。
鹤族族长深深看了她一眼,拂袖道,“罢了!”
秋暮朝笑了笑,转身对宋鹤眠道,“鹤眠,听见了吗?跟我走吧。”
宋鹤眠深邃的目光越过秋暮朝,看向那些曾经的族人。
他们脸上的神情有漠然,有鄙夷,有的则带着快意,唯独没有不忍。
万般情绪,冻结为他眼底一片永世不化的冰原。
他收回视线,毅然跟随秋暮朝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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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雪顶,浮光寺。
秋暮朝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侧身让宋鹤眠进去。
“到啦,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宋鹤眠站在院中,默然打量着西周。·卡¢卡¨小.说¨网. ~更′新/最\快+
寺内清冷寂静,几间青瓦木屋,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角栽着几棵枝桠虬劲的不老松。
他垂眸,无声走进秋暮朝为他安排的房间。
当晚,秋暮朝端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瓶,推开了宋鹤眠的房门。
“吱呀——”
床榻上的少年闻声一惊,猛地从被褥中坐起,立刻拉紧胸前的衣襟。
动作间,却露出更多狰狞的伤痕。
秋暮朝径自走到床边,语调轻快,“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你身上的伤得尽快处理,不然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她说着,便伸手去掀他遮掩的衣物,想亲自为他上药。
宋鹤眠浑身僵硬,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瓶。
“我自己来。”他嗓音沙哑,语调透着薄怒。
秋暮朝也不恼,浅笑道,“若不是你叫了我一声‘师父’,我以为自己捡了个哑巴呢!”
宋鹤眠别过头,抿唇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骗族长,等我的伤好了,我会自行离开,不会给你添麻烦。”
秋暮朝歪头打量着他,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眸底含笑,“谁说我是骗他的?我是真的要收你为徒。”
宋鹤眠眉心皱起,神色变得戒备与不解,“为何是我?”
秋暮朝换上一副苦恼的表情,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这浮光寺冷冷清清,连个洒扫的粗使下人都没有。·w-e.n·x~u\e!t¨x?t-.*c`o\m.
想吃顿像样的饭菜,还得辛辛苦苦下山,去百里之外的酒楼。
收你为徒,当然是为了让你给我洗衣做饭,洒扫庭院,端茶递水呀!”
宋鹤眠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黑得能滴出墨。
“我不是你的奴隶!”他咬牙道。
秋暮朝不再逗他,平静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但报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甚至都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你现在这副样子,怕是还未踏入他们的地盘就会被那些族人给捅成窟窿了!”
宋鹤眠闻言,垂在床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秋暮朝看出他眼底翻涌的戾气与不甘,语气缓和了些,“我看你根骨清奇,资质也是上等,并非池中之物。若肯潜心修炼,摒弃杂念,早晚有一日能修成仙身。
到那时,你的仇和怨才有清算的机会。”
宋鹤眠眸光微动,旋即黯淡下去。
他讽刺地笑了笑,“我的内丹都被挖了,此生修为己毁,再怎么修炼也是徒劳!”
秋暮朝正色道,“谁跟你说内丹没了就不能修炼了?你怕不是忘了我是何人?”
宋鹤眠拧眉,思索道,“长白秋氏,少昊的后裔?”
“对嘛!”秋暮朝嗓音清脆动听,“先祖少昊统领百鸟,立凤凰为首,受万世朝奉。凤凰涅槃重生,其泪乃是天地至宝,有起死回生,重塑灵骨之奇效。
等哪天我去他老人家的墓里头好好找找,说不定能找出几滴他老人家当年偷藏的凤凰泪,给你服下便是。
别说内丹,就算你肠穿肚烂,也能让你蹦乱跳,活到八千不显老!”
她白皙的手指伸到他面前,比划了个数字八。
宋鹤眠漆黑的瞳孔剧烈收缩,沉寂如死的眸底重新燃起火焰,哑声问道,“此话当真?”
秋暮朝双手环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看着他,“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半晌,他抿唇道,“好,我拜你为师!”
说着,便挣扎着要下床,行那拜师大礼。
身上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哎,免啦免啦!”她连忙上前将他按回床上,“你这身子骨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真怕散架子了。你还是趁早把伤养好,早日服侍我吧!”
宋鹤眠动作一顿,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秋暮朝似是没发现,摸着下巴,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想不到我这次下山还捡到宝了,你居然是一只仙鹤,血脉还挺纯,刚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只秃鹫呢!”
宋鹤眠无言以对。
秋暮朝径自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托着腮帮叹了口气,“唉,我们这些守陵人寿数都长得很,凡人短短一生,在我们眼里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燃尽了。
许多道行浅薄,无法渡过天劫的小妖,它们的寿命甚至都活不过我们。
所以我轻易不敢收徒,更不敢随便抱些小动物回寺里养着。
若是养熟了,有了感情,它们却先我而去,那我得多难过啊!”
宋鹤眠抬了抬眼皮,眸光复杂地看向她。
山顶无遮挡,皎白的月色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朦胧的光。
秋暮朝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注视,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好啦,仙鹤一族寿命绵长,即便你将来没有修成仙身,也能陪我很久很久了!”
她朝宋鹤眠弯唇一笑。
那笑容清澈,明媚,如长白山的第一场春雪。
宋鹤眠垂眸睨着她,心尖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下。
眼底那片永世不化的冰原,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