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花开 作品
20. 人间8
春宵楼。
门外，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内，胭脂香混着丝竹声扑面而来，男人餍足的大笑声，女人的虚与委蛇与叹息声……一切的一切，都让刚进门的两个人觉得浑身不适。
洛纤凝眯着眼睛，尽量不去看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林惜英则握紧了手中的绝尘剑，冷眼看着场内的每一个人。
老鸨周旋于其中，安抚着那些吵着闹着要见花魁的男子，猛然间一回首，瞥见大门外走进一名周身泛着冷光的俊俏公子，生得那叫一个雌雄莫辨，竟将在场所有男子和女子都比了下去。她呆了一下，随即像是见到了金疙瘩似的，立刻抛下周围的男子，风一般地朝那俊俏小生奔去。
洛纤凝大步迈上前去，正欲询问那四公子的踪影，哪知才吐出一个字，就被那老鸨伸手掀去了一边。
老鸨捏着帕子径直走向林惜英，热情地招呼道:“哎哟喂！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好生贵气啊！一看就是有钱……呸！有缘人！公子，我们这儿什么姑娘都有，娇俏的，妩媚的，温柔可人的，善解人意的，什么样的都有，不知公子您喜欢哪样的？”
“……喂！”洛纤凝不满地折了回来，贴在老鸨耳边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这么大一个人，你是看不见啊？！”
老鸨被洛纤凝的一声“喂”吼得险些一个趔趄，她转头去看洛纤凝，按住眼角，眯着眼睛道:“哦哟，不好意思啊这位公子，妈妈我年纪大了，难免眼神不太好，您多担待。不知公子您喜欢什么样的……”
洛纤凝瞪她一眼，道:“我们不是来寻开心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老鸨脸上的笑容顿时减了一半，冷着半张脸道:“找什么人？”
“城守家的四公子！”
“您二位，认识四公子？”老鸨皱眉看着二人，心道此前怎么从未见过这二人，而且听口音，似乎也不是黍州人。
洛纤凝没好气道:“你管我们认不认识！你只管告诉我，他在哪个房间快活呢？”说罢学着沐灵泽的样子，摸出五枚铜钱递给老鸨，“呶，赏你的。”
老鸨掂量着手心里那五枚铜钱，鄙夷之色溢于言表:“想找四公子，那您这点钱可远远不够。”
这地方果然花销不菲，洛纤凝只好又摸出了两枚，扔进了老鸨的手心。
老鸨摇头:“不够。”
还不够？洛纤凝只好又摸出三枚。
老鸨继续摇头:“不够。”
“还不够？！”洛纤凝咋舌道，“那你到底要多少？！”
老鸨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洛纤凝手里的荷包，眼睛却看向了别处，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偏偏她指钱的动作又很是优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在要钱，而是让洛纤凝帮她擦擦她金贵的手指。
洛纤凝登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什么？！你都要？！我去你爹的！你给我拿来！”说话间已伸出手，将老鸨手中的几枚铜钱全都抓了回来，重新塞回了荷包，扔给了林惜英，又抓住林惜英的胳膊大步往前走去，“找个人而已，竟好意思跟我要这么多钱！别理她师姐，我们直接上楼去！”
“……嘿！”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客人，老鸨眉心一拧又一拧，目光紧紧跟随着欲上楼去的二人，怒道:“你竟敢从我手上抢钱？还敢掀我？来人呐！有人砸场子了！都给我上啊！！”
话音落，一群身着黑色短打，手持棍棒的年轻男子便已冲了出来，将洛纤凝与林惜英团团围住，抄起手中的棍子就朝二人砸了过去。
老鸨得意地笑道:“我说你们两个怎么长得女里女气的，原来真是个女人！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来我春宵楼撒野，我看你们两个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正说着，就看见洛纤凝抬起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到了柱子上，又见林惜英长剑一扫，一道蓝光瞬间将她那群没用的手下扫得四仰八叉，连声叫痛。
一时间，桌子椅子都被劈飞了，顾客纷纷逃离，姑娘们也躲去了院子里，偌大的春宵楼，霎时间人去楼空。
老鸨一边朝后退，一边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们两个给我等着，报官！我要去报官！！”
洛纤凝露出一丝坏笑，长腿一迈，呲溜一声挡在老鸨身前，吓唬她道:“别呀，报什么官呀，妈妈可知，我们乃是长绝山剑仙之徒，寻常官兵是抓不到我们的。”
老鸨瞬间面如土色，吞吞吐吐道:“你……你们想如何？”
洛纤凝将凌云剑扛在肩上，笑嘻嘻道:“我们呀……”
“何人胆敢在此撒野？！”一语未了，忽听楼上一人粗声喝道。
洛纤凝和林惜英抬眼望去，只见此人正是王不俗！在他身后，沙不死正扛刀而立，吹胡子瞪眼地瞧着她们，小小的眼睛似乎要瞪出眼眶来。
“……噗！师姐，你看他们两个……”洛纤凝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等她笑完，老鸨已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他们身后，指着她和林惜英道:“就是她们两个，说要找四公子，我不让她们进来，她们就砸我场子！二位大哥，你们可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王不俗和沙不死此时也已认出了洛纤凝和林惜英，提着大刀来到了二人面前，大声道:“又是你们！”
洛纤凝抱着胳膊道:“我还没问怎么又是你们两个呢？该不会那个四公子就是你家公子吧？”
“没错！”王不俗死死地盯着洛纤凝，“你们找我家公子何事？！”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这个四公子竟然是窦季延这厮！
洛纤凝刚想问问这二人，上次比试究竟谁赢了，就看见窦季延那厮伸着懒腰摇着扇子来到了楼梯上方，一副贱兮兮的模样，嘴里咕哝着:“哪个不长眼的扰了爷的好事……冷姑娘？！”
“冷姑娘？”洛纤凝顺着窦季延的视线望去，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在了林惜英的身上。
老鸨见此情景，上前一步，瑟瑟发抖道:“四公子，您……认识这二位？”
“废话！”窦季延斥道，“你给本公子闪一边去！”说罢脚底生风一般溜下楼梯，朝林惜英奔去，顺便理了理自己不整的衣衫，然后嬉皮笑脸道:“冷姑娘，你不知道，自那日一别，本公子念你念了好几日，好几日都未曾入眠！却不曾想，今日竟在这里碰到你！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我二人，当真缘分匪浅啊！话说冷姑娘，你为何会出现在青楼这种地方？还打扮成这副样子？莫非……你真的喜欢女人？！”
林惜英:“……”
“你管我师姐喜欢什么！”洛纤凝挪动脚步挡在林惜英面前，声音洪亮道:“我问你，斗鸡眼，你是不是要娶钟家的姑娘，钟思遥？！”
“你、你怎么知道？”窦季延诧异道，“还有，你说谁斗鸡眼呢？！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洛纤凝懒得搭理这厮，又是嫌弃又是厌恶地瞪着他，道:“说！到底怎样，你才能不娶她？！”
“……我娶不娶她，关你什么事？！”窦季延眉头一拧，一脸的活见鬼。
这人真是奇怪，他窦季延要娶谁，何时轮到她来置喙！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娶谁嫁谁！
“关我什么事？！”洛纤凝气得一把揪住窦季延的衣领，眼中的怒意像一把把小刀扎向面前那张猥琐至极的面孔，“你知不知道，钟姐姐她压根就不喜欢你？！她都被你逼得跳河了！她差点就死了！你倒好，竟然还在这里逍遥快活……”
“大胆！”见自家公子被人以如此无礼的动作相待，王不俗和沙不死连忙上前喝道，“还不快松开我家公子！否则休怪我兄弟二人刀下无情！！”
若不是念在窦季延对冷姑娘有意的份上，他二人此刻早已一刀劈了过去。这几日，窦季延张口闭口都是林惜英，尽管怀里抱着别的女人，嘴里也依旧“冷姑娘冷姑娘”地叫个不停，什么钟姑娘王姑娘，早被他忘去了一边。
听见钟思遥跳河，窦季延起先愣了一下，但旋即就恢复了以往的轻佻模样。他伸手推开洛纤凝，道:“那这么说，她还没有死喽？既然没有死，那就乖乖地等着本公子将她抬回家吧。”
“你！”洛纤凝怒道，想扇他两个大耳刮子，但又怕惹毛了他，他更不愿退婚了。
这时，林惜英道:“那敢问四公子，如何才能退婚？”
“退婚啊。”窦季延摩挲着手里的扇子，将脸凑到林惜英面前，目光贪婪地上下打量了起来，“本公子可以不娶钟思遥，但前提是，冷姑娘你，愿意代替钟思遥嫁给本公子。本公子方才仔细想了想，只要冷姑娘你愿意嫁来我城守府，本公子不在乎你之前喜欢过女人还是男人，并且可以许你正妻之……”
话未说完，便听“啪”的一声，脸颊上传来一阵剧痛，竟是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紧接着就是洛纤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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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昂扬激烈，怒火冲天，比耳光还要响亮百倍:“好你个斗鸡眼！竟敢三番五次觊觎我师姐！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我师姐能不能瞧上你还不一定呢，你倒好，先计较上了！看我今天不……”
林惜英本人尚未回过神来，洛纤凝一个巴掌已经甩了出去，正待甩出第二个巴掌，林惜英赶忙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腕:“阿凝！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岂可动手打人？！”
“你、你敢打本公子？！”窦季延捂着自己受伤的脸颊，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打了。
想他活了十八年，何曾挨过耳光？别说耳光了，便是磕磕碰碰都未曾有过一次！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知道我爹是谁么？！”他嘶声吼道，心道此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对他动手！
哪知洛纤凝竟不为所动:“你爹就算是皇帝，我也照样揍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猥琐不要脸的登徒子，竟敢觊觎我师姐，还逼得钟姐姐跳河……师姐你别拦我，看我今天不抡死他……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长什么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呸！”
“你……你你……”窦季延捂着脸就往后躲，一转头看见王不俗和沙不俗竟还愣在原地发呆，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王不俗沙不死！你们两个傻愣着干什么呢？！没看见本公子被人打了么？！！”
王、沙二人这才“哦哦”两声回过神来，大喝一声:“敢打我家公子，吃我一刀！”拔刀就朝洛纤凝和林惜英劈了过去。
林惜英无法，只得拔剑接招。
由于地方狭小，王、沙二人攻势又太猛，原本那些还好端端的桌子椅子，此刻全都被劈成了两截，酒杯、碟子等碎落一地，酒水和点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漂亮的弧线，引得老鸨一边找地方躲，一边痛哭不已:“哎呦！我的桌子，我的椅子，我的杯子，我的碟子，我的好酒，我的点心……两位大哥！两位少侠！你们要打出去打好不好啦？别殃及无辜啊……”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横空飞来的酒杯砸中了脑门，白眼一翻，仰面一倒，不省人事。
凌云剑与王不俗的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剧烈响声，洛纤凝故技重施道:“好刀法！”
“那当然！”王不俗大刀一挥，格开洛纤凝袭来的剑，眉毛和眼睛里处处透着得意二字，“小姑娘，是不是又想激我？我告诉你，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是么？”洛纤凝狡黠一笑，提高声音道:“那敢问上次比试，你二人谁赢了？！”
王不俗想都未想便道:“废话！那当然是我赢了！”
“你放屁！明明是我赢了！”沙不死一听这话，也不和林惜英打了，冲上前来就欲和王不俗理论一番。
林惜英:“……”
她默默地收回了绝尘剑，冲洛纤凝使了个眼色。洛纤凝会意，姐妹二人携手离去，听见身后传来王、沙二人互不相让的理论声，和窦季延暴跳如雷的声音:“王不俗沙不死！我……我踹死你们两个！你们这两个没用的废物！蠢货！！”
长街尽头，洛纤凝抱着凌云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后又抱着林惜英的胳膊，哭唧唧道:“怎么办呀师姐？我好像把事情给搞砸了，呜呜呜……”
林惜英:“……把好像去掉。”
洛纤凝:“……”
她站直了身子，擦了两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吸了两下并不存在的鼻涕，而后故作镇静道:“无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怕是留得青山在，已经没柴烧。”林惜英泼她冷水道。
洛纤凝骤然一惊，朝后一跳，道:“师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事儿你不管了！”
林惜英斜她一眼，道:“先回客栈吧。”说罢深吸一口气，拔腿欲走，却死活迈不开步子。
洛纤凝不知何时已经跌在了地上，拖着林惜英的一条腿，仰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那……师姐，待会儿大师兄打我的时候，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我。”一边说，一边眨眨眼。
林惜英:“……你还知道他会打你。走，回去再说。”
“那你保不保护我嘛？”
“……我什么时候没有保护过你？”
“那就好！”洛纤凝一骨碌跳了起来，揪住林惜英的衣角，飞奔向前，“走吧走吧，师姐，我们回客栈，大家一起想办法！”
林惜英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快步跟上洛纤凝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