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花开 作品
22. 人间10
窦尽忠额角一跳，转身望去，只见灯火明灭之中，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睛正目不斜视地凝望着他，让他看不到底。
如果说方才那名少女的眼中有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倔强劲，那么这名少女的眼中，则蕴含着一股少年人不该有的肃杀之气。
他来到林惜英的面前，沉声问道:“你怎知本官此次剿匪，不太顺利？”
“什么？！”窦季延大叫一声，跟上亲爹的步伐，“爹，不太顺利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没把那群土匪剿光？！”
窦尽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惜英接着道:“大人手上的伤，瞧着可并非寻常人所为。”
“什么？！”窦季延再一次惊叫道，“爹你受伤了？！”他扑到窦尽忠的面前，左看右看，最终举起窦尽忠的左手，唇角向下一弯，满眼心疼道:“爹，你真的受伤了，话说这伤口的颜色怎么这么奇怪？”又面朝不远处的一众士兵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等着本公子亲自去找么？！”
立刻便有士兵出府去请大夫。
柳惜朝等人一块儿凑了上来，果然见窦尽忠左手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隐隐约约能看见骨头，不像是利器所伤，反倒像是被什么人用指甲给抓伤的，伤口红中泛黄又泛着一丝黑，跟中了什么毒似的。
窦尽忠皱眉道:“奇怪，我这伤刚开始还不是这样的，我以为只是一点小伤。”
林惜英道:“大人这伤，初时还是正常的，此时却变了颜色，这不是中毒又是什么？”
“中毒？！”窦尽忠和窦季延齐声道，尤其是窦季延，声音里透着一丝害怕。
林惜英继续道:“大人这伤并非利器所伤，而是被人抓伤的，是也不是？”
窦尽忠道:“不错，正是被那土匪头子用手抓伤的。”
窦季延颤声道:“什么人能把爹您抓成这样？他指甲上抹着毒啊？！”
林惜英道:“倘若那土匪头子不是人，而是妖呢？”
此话一出，在场大多数人都被惊到了，有人害怕，有人兴奋，而洛纤凝就是最兴奋的那个。她激动地凑上前来，问道:“什么？妖？师姐，真的假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捉妖了？！”
林惜英淡声道:“师父说过，有些妖身上是有毒的，比如蛇妖，蝎妖，蜘蛛妖，蟾蜍妖。一旦被这几种妖抓伤，且不及时解毒的话，极有可能危及性命。大人这伤，看起来不像是寻常毒所至，因此我猜测，那土匪头子，十有八九是只妖，而大人中的毒，正是妖毒。”
柳惜朝也道:“我师妹说得不错，大人，您这伤口颜色怪异，倘若真是中了妖毒，而且还是一只修为极高的妖，恐怕寻常大夫根本无法医治，您极有可能性命不保，最多三日，必定发狂而亡。”
“啊？！”窦季延吓得脸都白了，方才洛纤凝追着他打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害怕。他看看林惜英，又看看柳惜朝，结结巴巴道:“那那那……那你们几个有没有办法救救我爹？我我我……今日之事，本公子就不跟你们几个计较了！”
窦尽忠本不愿承认自己中了毒，心道谁知道他们几个是不是胡说八道想以此来恐吓他，但手上的伤口却做不了假，只好道:“那依你们所言，谁能救本官？该不会是你们几个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吧？”
听语气，似乎对林惜英等人颇不信任。
洛纤凝撇撇嘴道:“怎么，你还看不起我们？我告诉你，我们可是剑仙的徒弟，你最好……”
柳惜朝递给洛纤凝一个眼神，示意她住口，然后道:“大人若是不信，那就等大夫来了，我们再做决断。”
窦尽忠想了想，道:“也只能这样了。都站在这儿做什么？进屋去吧。”
一群人和和气气地进了屋，不多时，城内最有名的大夫便到了。
果然，诊治一番后，大夫跪地俯首道:“大人，请恕草民医术不精，此毒毒性极强，草民闻所未闻，恐怕解不了，只能暂时延缓毒性发作，还请大人另请高明。”
窦尽忠叹了口气，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看来这几个人并未骗他，那土匪头子八成是只妖，怪道如此厉害，竟能空手接白刃。
起初他以为那土匪头子不用兵器是在故意挑衅他，冲上去就是一阵猛劈，哪知那土匪躲了几下后，一拳下去便将自己手中的大刀击落，又在自己手上留下了一道印记，紧接着又给了自己一脚。
他本想爬起来再战，副将劝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大人！”说罢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开始拼命地逃。
现在想想，真是一阵后怕。还好他们当时逃得快，而那土匪想必是觉得他中了妖毒，命不久矣，又或是觉得一群凡人，没有追的必要，索性便没有追过来。
窦季延急得团团转，边转边道:“爹，您别坐着了，您再不想办法解毒，命可就没了，您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儿子可怎么办啊？儿子还没来得及孝顺您呢……”
洛纤凝冷笑道:“这下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窦季延怒道:“你说什么？！你这个疯女人……”
“延儿别闹！”窦尽忠忽然一拍桌子制止窦季延道，又起身来到柳惜朝面前，问道:“你们可有办法救本官？如果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洛纤凝顿时喜上眉梢，不等柳惜朝发话，便抢先道:“我们当然有办法了，条件嘛，很简单，让你儿子和钟姑娘退婚，以后不许再找钟家的麻烦！”
窦季延一听这话，瞬间炸了毛:“不行！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亏你们还是长绝山的弟子，救个人还要提条件，算什么仙门弟子？！”
洛纤凝斜他一眼，道:“我们长绝山的灵丹妙药可是历代掌门和长老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才采来炼制成的，可谓价值千金！不需要收点辛苦费啊？！你愿意把你辛辛苦苦找来的东西送给别人么？有本事你自己去给你爹找解药啊！就看你爹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窦季延一直以为仙门弟子个个都是斩妖除魔、济世救人、不求回报的大好人，今日头一次见识到像洛纤凝这样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仙门弟子，简直大开眼界。他老鼠一般窜到洛纤凝面前，脸红脖子粗地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你你……你身为……”
“你什么你？！”洛纤凝懒得听他口中喷粪，一掌将他的手拍去了一边，“再说了，你是真的喜欢钟姑娘么？你方才不是还嚷嚷要娶我师姐么？说什么只要我师姐愿意嫁给你，你就不娶钟姑娘了。怎么，你没说过这话啊？还是说在你眼里，你爹的性命还没有一个认识了没几天的外人重要？”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窦季延梗着脖子道，“在我心里，我爹当然是最重要的人了！不就是一门亲事么？”咬牙跺脚道:“爹，退了吧！”
见窦尽忠开始犹豫，林惜英趁热打铁道:“我师妹说得是，大人，令郎前些时日说要娶钟姑娘，今夜又说要娶……要娶我，可见令郎对钟姑娘并非真心，大人何苦让他们日后成为一对怨偶呢？”
柳惜朝也道:“是啊大人，虽说婚姻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我们这些晚辈看来，也应当考虑一下子女的意愿，毕竟将来过日子的是他们两个，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夫妻若不同心，家如何能兴？”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义正言辞道:“但，无论大人做何决断，这解药我都会赠予大人，我们长绝山的弟子，绝不会以任何事威胁任何人，大人是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这解药赠予好人，天经地义，不求回报。”
此话一落，洛纤凝登时不开心了，想上去争论几句，就看见林惜英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
她只好闭嘴了。
窦尽忠原以为柳惜朝会与那少女一样，用这解药来威胁自己，可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此等深明大义之言，还称自己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这真是让他无地自容，深感惭愧。他先前以为，自己的儿子是真心爱慕钟思遥，出于私心，想把钟思遥娶回家让他收收心，可方才这么一听，发现这小子还是和从前一个德行，见一个爱一个。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惜朝，最终转向窦季延，道:“延儿，你可想好了？当真要退了这门婚事？你忘了你当初跟为父怎么说的？你说你对钟姑娘一见倾心，此生非她不娶。”
“……想好了！”窦季延似乎也没料到柳惜朝会这么说，踌躇片刻后，眼神笃定地看向窦尽忠，“爹，什么事还能比您的命重要？我们可不能欠他们什么！退了吧，反正有的是人排着队等着嫁给儿子！再说了，儿子方才想了想，儿子……确实也不是很喜欢钟姑娘。”
“……唉，好吧。”窦尽忠叹了口气，随即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对门外的钟氏和钟思遥道:“方才的话，想必你们应当都听到了，既然钟姑娘不愿意，犬子也并非真心，那这门婚事便就此取消，日后倘若有人以此事为难钟家，那便是与本官为难！”
钟思遥当即便跪地叩谢，反而钟氏有些不情愿，哆嗦着嘴唇道:“好好的一门婚事，怎么就……”
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一旁的沐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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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见状，啧啧叹道:“这钟员外怎么说晕就晕？今夜都晕了几次了？这也太能晕了吧？”
沐辰风道:“就是，一个大男人，跟女人似的，怪不得生出来的女儿和他一样柔弱……”
“你说谁跟女人似的？”洛纤凝不知何时已绕到了兄弟俩的背后，听见此话，幽幽地问道。
沐辰风被她神出鬼没的身影以及鬼一般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大叫一声，连手里的苹果都扔了:“洛纤凝！你走路怎么跟鬼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你上辈子是鬼吧？！”
“要你管！”洛纤凝扑上去掐住沐辰风的喉咙，将他摇来晃去，龇牙咧嘴道:“沐辰风！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败坏我们女人的声誉，我一定掐断你的喉咙！听见了没？！”
沐辰风使出吃奶的劲才将洛纤凝掀开，往后一跳，护住自己的喉咙，道:“我败坏你什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好不好？！”
“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遍！”
“说就说……”
“好啦你们两个不要再吵啦……”
这一头乱哄哄的，吵架的，拉架的，抬人的，和丫鬟抱在一起欢呼的……
那一头，柳惜朝眉目舒展，对窦尽忠道:“大人，欲解妖毒，光是服用灵丹妙药可能还不够，以防万一，最好让晚辈用法术将大人体内的毒素清除……”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柳惜朝开始用洛逍教给他的方法施展法术替窦尽忠清除体内毒素，窦季延趴在窗户边上焦急地往里瞧着，林惜英则站在门外，抱着胳膊看着院子里打打闹闹以及欢呼雀跃的人。
解完毒后，五个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和窦尽忠一起前往城外霸王寨除妖。方才柳惜朝为窦尽忠祛除毒素时已经确定，那毒的确是蕴含妖力的妖毒。但由于窦尽忠刚从虎狼窝逃出来，还中了毒，需要休养几日后才能出发。
洛纤凝一连兴奋了好几天，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拉着林惜英和柳惜朝絮絮叨叨地问了一大堆关于除妖的事。
柳惜朝讲完除妖事宜之后，敲了敲洛纤凝的脑袋，教训她道:“以后做事切记不可再冲动，幸好这次我们运气好，否则你就等着师父用戒鞭抽得你皮开肉绽吧。”
洛纤凝长长的“哦”了一声，旋即左手抱住柳惜朝，右手抱住林惜英，眼睛亮晶晶道:“大师兄，师姐，你们放心，以后我都改，不会再让你们替我收拾烂摊子了！”
柳惜朝欣慰道:“这还差不多。果然，人教人是教不会的，事教人，一次就会。你啊，就得多历练历练。”
到了出发这一日，一切准备就绪，唯一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窦季延竟然也要去！
这不是跟着添乱么？
柳惜朝上前去问窦尽忠，窦尽忠笑着道:“延儿说他也想跟着去长长见识，说是以后要替我分忧，而且你们放心，有王不俗和沙不死在，他不会给我们添乱的，大不了我让他在山下等着咱们就行。”
柳惜朝不好再反驳，只好回去将窦尽忠的话转告给其余四人。
洛纤凝冷哼一声，道:“分忧？他半点功夫都不会，分什么忧？我看他分神还差不多！”
柳惜朝挥挥手道:“罢了，有王不俗和沙不死在，应当没事的，而且窦大人说了，不让他上山。行了，都上马吧。”
临走前，钟思遥特地来送他们，叮嘱他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洛纤凝摆摆手道:“你放心吧钟姐姐，我们长绝山的弟子厉害着呢，保管人到妖除！”
钟思遥微微一笑，目送大队人马缓缓驶出城外。
由于只有洛纤凝、林惜英和窦季延三个人不会骑马，所以三个人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内，她看着他，他看着她，她则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看。
终于，洛纤凝受不了了，扬起手，一个巴掌呼在了窦季延的脑门上，喝道:“看什么看？！不许看我师姐！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窦季延摸着脑门道:“看一下怎么了嘛？又没看你！你管得着么？！”
“我就要管……”
“够了！”林惜英睁开眼睛道，“再吵都滚出去！”又看向窦季延，“把眼睛闭上。”
窦季延:“啊？”
“啊什么啊？！”洛纤凝踹他一脚，“我师姐让你把眼睛闭上，不闭就把你扔出去！”
窦季延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眼睛闭上。
真是奇了怪了，他这几日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洛纤凝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尤其是夜里做梦的时候，总能梦到她拽着他的头发，将他踩在脚底下肆意蹂躏……
想想他就觉得气，但又无可奈何，谁让父亲需要他们几个帮忙除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