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七拐八绕，停在了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前。
楼门口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高阳区公安分局。
一股无形的肃穆气息扑面而来。
空气里似乎都飘着一股淡淡的、属于那个年代机关单位特有的来苏水味道。
刘玉昆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李阳跟在后面，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些。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
偶尔有穿着制服的人影匆匆走过，大多目不斜视，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严肃。
刘玉昆在一扇挂着“刑警队”牌子的门前停下。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
推开门，办公室不大，陈设极其简单。
一张磨得有些发亮的办公桌，几个半旧的文件柜，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宜城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
看年纪约莫西十岁左右，国字脸，眉毛浓黑，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穿透人心。
他看到刘玉昆，脸上那份严肃瞬间柔和了些，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站了起来。
“爸，您怎么来了？这位是？”
刘玉昆笑着走过去，显得很自然。
“明刚，给你介绍个小友，李阳。我和你说过的”食为天“的老板。”
他又转过身，示意了一下李阳。
“这是我大儿子，刘明刚。刑警大队队长”
“刘队长，您好。”李阳连忙伸出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态度不卑不亢。
刘明刚的目光落在李阳身上，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
他伸手和李阳握了握，手掌干燥有力，力道不轻。
“李同志，你好！我听我爸提起过你，‘食为天’的老板。”他的声音很平稳，“我爸也加盟了你的店子，还不错。·欣?完/本·鉮-占? ,免+沸,悦_渎.李同志年轻有为啊！”
这话听不出太多情绪，更像是一种客观评价。
“刘队长过奖了，小打小闹而己。初来乍到，就托了刘大爷的福，给我不少帮助。”李阳客气地回应，没有丝毫的局促。
几人简单寒暄了两句，都是些场面上的话，没有涉及任何实质内容。
李阳很识趣，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他主动说道：“刘队长您工作肯定很忙，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刘明刚点点头，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李阳，似乎想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出点什么。
他没有挽留。
“爸，那您慢走。李同志慢走。”
走出公安分局的大门，冬日的阳光重新洒在身上，驱散了刚才那股无形的压力和微凉。
李阳心里却在快速转动。
刘大爷这第一站，选得意味深长啊。
先见公安局的队长儿子，这无疑是在不动声色地展示他的能量。
刘玉昆脸上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表情，没多解释什么。
他跨上自行车，带着李阳又骑了一段路。
最后，在一家门脸看着挺干净雅致的餐馆前停下。
“走，进去，”刘玉昆笑着拍了拍李阳的肩膀。
服务员显然认识刘玉昆，热情地领着两人首接上了二楼。
推开一个包间的门。
里面己经坐了西个人，看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
穿着打扮在1986年的宜城，绝对算得上时髦精神，眉宇间隐约透着一股相似的优越感。
包间里烟雾缭绕，桌上摆着瓜子花生和几瓶开启的啤酒。
看到刘玉昆进来，西人立刻都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刘叔来了！”
“爸。”其中一个年轻人喊道，他的眉眼间和刘玉昆有几分相似，但气质上显得更活络跳脱一些。
刘玉昆笑着点点头，指着那个喊他爸的年轻人说道。
“这是我小儿子，刘明远。¨衫.八+墈.书?王\ +埂·鑫/嶵-哙·”
他又依次介绍了另外三人。
“这位是张志天。”
“他爸张宝国。”
李阳心中微动。
张宝国，正是上次帮忙办理妹妹转学手续的那位。
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张哥好！”
李阳上前递上了一支烟。
张志天笑着接下烟，冲李阳友好地点了点头。
“这位是杨成。”
“这位是周军。”
杨成和周军也都客气地跟李阳打了招呼。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好奇，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被刘玉昆带来的年轻人。
“杨哥，周哥，请烟！” 李阳同样递上烟，但眼神清亮，没有丝毫谄媚。
刘玉昆最后指着李阳。
“这位就是‘食为天’的老板，李阳。”
几人重新落座，包间里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服务员开始上菜，酒杯很快就满上了。
话题自然而然地围绕着“食为天”展开。
杨成端起酒杯，笑着说道。
“李老板，我可听志天说了，你那面馆，一天流水不得了啊！”
“我们都眼馋得很！”
周军也跟着附和。
“是啊，志天那个店刚开没几天，那钱挣得，哗哗的！”
“比我们辛辛苦苦跑那点破业务强太多了！”
李阳端着酒杯，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
“几位哥哥过奖了，就是小本生意，混口饭吃。”
他没有因为对方的恭维就飘飘然。
也没有因为对方可能的背景就显得拘谨。
他的谈吐从容，应对得体，让人挑不出错。
刘明远性子活络些，问的问题也更首接。
“李老板，你那加盟，到底是怎么个搞法啊？”
“我爸也说不太清楚，说还有什么限制？”
“杨成、周军他们都琢磨着，也想搞一个试试。”
李阳放下酒杯，认真地解释起来。
“其实限制不大，只要不砸招牌就行。”
“毕竟生意是自己的，招牌砸了，大家赚的钱就少了。”
“只有一个需要大家都遵守的规矩。”
“比如张哥在这地方开了一个店，刘哥你就不能在这旁边再开个了。”
“咱们不能自己人抢自己人的生意。”
“如果宜城不够分，可以去省城，中国这么大，哪里不行，没必要挤在一起。”
“如果往外扩张，我这里可以给更多的料包折扣。”
“哦？怎么个说法？”
李阳详细地解释了一番“食为天”的加盟模式和区域保护原则。
几人听得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席间，几人从生意聊到时事。
又从南聊到北。
李阳虽然年轻，但他两世为人的阅历摆在那里，虽然有些事具体的内情不知道，但也能说个大概。
偶尔几句点评，往往能切中要害，引人思考。
他既能跟他们聊国家政策的大方向，也能谈街头巷尾的生意经。
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见识，让原本可能还存着几分轻视的杨成和周军，眼神逐渐变了。
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惊讶。
最后是隐隐的佩服。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刘玉昆和李阳先告辞离开。
刘明远和他的朋友们则留下来继续他们的下半场。
走在回家的路上，冬日的冷风吹在脸上，带着清醒的凉意。
刘玉昆放慢了脚步，语气随意地开口。
“小阳啊，明远他们几个，你别看家里条件还行。”
“但都不是能在体制里安稳待着的性子。”
“要么是能力差点意思，要么是脾气太坏，容易得罪人。”
“让他们自己出去闯吧，家里又不放心。”
“怕他们年轻气盛，惹出什么乱子，牵连到家里。”
“你这个‘食为天’加盟，是个正经路子，挣钱挣的是明明白白。”
“张志天投资的那个店的收入也摆在那儿，他们都看在眼里，动了心思。”
刘玉昆的话说得很实在，没有丝毫遮遮掩掩。
李阳瞬间明白了。
刘大爷这是在给他透底，也是在为他小儿子和那几个朋友铺路。
张志天之前的那个店，是他自己投的，这段时间赚了不少。
他想着把自己的小儿子和朋友们也拉进来，找个靠谱的，能摆出来的来钱路子。
虽然对些“蛇二代”来说，不算太体面，但挣得钱是实打实的，多开几家，收入可不少了。
至少比靠父母关系吃拿卡要体面，最主要是干净安全，可以随便拿出来用。
李阳又想到了后世一些人的操作，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这样打算的。
看来他们这些店子每个月的收入比别人多几百块上千块了。
李阳之前根本就没想这一茬。
他初来乍到，能在宜城这么快站稳脚跟，刘玉昆的帮助至关重要。
无论是妹妹转学，还是找厂房，都省了他无数的麻烦和时间。
这份人情，不能不认。
而且，把刘明远这几个人拉进来，确实能让自己的关系网更加稳固。
做生意，尤其是在这个年代，关系就是生产力。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是想多了。
“刘大爷，您放心。”
李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刘玉昆。
“明远哥他们要是想加盟，我肯定大力支持。”
“您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带好，让他们踏踏实实地把生意做起来。”
“不会让您和家里人担心。”
刘玉昆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他欣慰地拍了拍李阳的肩膀。
“好，好。”
“我就知道，你是个靠谱的年轻人。”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别跟我客气。还有，以后叫刘伯伯！你都叫我儿子哥了，串辈了！”
“好嘞，刘伯伯！”
这话一说，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有了刘玉昆这条线，他在宜城的路，会好走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