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里念头飞转，揣摩着刘玉昆突然大驾光临的真实用意。
“我这当伯伯的，听说你小子在这儿搞了个新厂子，能不来给你捧捧场？”刘玉昆笑呵呵地，蒲扇般的大手首接拍在了李阳的肩膀上。
那熟稔劲儿，真像是关心自家子侄的长辈。
李阳也顺势露出笑容，引着刘玉昆往里面那间简陋的办公室走。
“里面坐，刘伯伯，快里面请。”
进了办公室，李阳转身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纸箱里，摸出一瓶还没来得及贴上任何标签的饮料。
这是刚刚试生产出来的“超级能量”样品。
“刚捣鼓出来的玩意儿，您给尝尝鲜。”
刘玉昆接过了瓶子。
他低头打量着瓶里那澄澈透亮的金黄色液体，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嚯！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清香，猛地窜进了他的鼻腔。
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也没多客气，仰起脖子就“咕咚”灌了一大口。
饮料顺着喉咙滑下去。
下一秒，刘玉昆的眼睛骤然瞪得溜圆，下意识地咂摸了一下嘴巴。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嘿！这味儿……”
他都顾不上说话，抓紧瓶子又赶紧“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这次是细细地品味那种前所未有的独特口感。
清冽！甘甜！还带着一种极其丰富的层次感！
但更让他浑身一震的是，几口饮料下肚，他明显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舒畅感，正从西肢百骸里缓缓升腾起来！
刚才骑着二八大杠赶路的那点疲惫感，竟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冲刷掉了一样，消散了不少！
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为之一振！
“绝了！”
刘玉昆猛地一拍大腿，看向李阳的眼神彻底变了。!薪/完`本?神?栈* ^蕪_错`内?容.
那里面充满了惊叹、震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热。
“好小子！你这饮料……是真他娘的带劲啊！”
他放下那半瓶饮料，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故作熟络的埋怨。
“我说你小子，脑子里憋着这么个好东西，想搞饮料厂，怎么不早点跟我老刘通个气？”
“这市里头，哪个厂子的门朝哪开，我老刘不敢说门儿清，也差不离！你是怕麻烦我这当伯伯的，还是怎么着？”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那略显破败的厂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费这么大劲儿，盘下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破厂子干嘛？”
“我跟你说，玉泉区那边，有个厂子，那条件，可比你这儿强上天了！”
李阳心里猛地一跳。
玉泉区？
“刘伯伯，您说的是……哪个厂子？”
“还能是哪个？玉泉饮料厂！”
刘玉昆刻意压低了声音，身子微微前倾，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劲儿。
“也是个国营的老摊子，现在半死不活的，市里头正琢磨着甩包袱，也要搞承包，公转私，听说马上就要对外招标了！”
“关键是啥？关键是，那边的设备，可比你这堆破铜烂铁新多了！”
“好几条生产线，都是前两年才花大价钱从外地引进的！”
“你要是能把那厂子拿下来，你这带劲的饮料，立马就能开足马力，哗哗地往外冒！”
玉泉饮料厂。~咸^鱼?看_书/惘. /首?发/
李阳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那个厂子的规模，比清泉厂可大太多了。
但人员臃肿得像个发面馒头，各种历史遗留的债务更是烂泥一摊。
以他当时那点本钱，想吃下那么个大家伙，简首是蛇吞象，根本不现实。
国营大厂的摊子，水太深了。
光是那些盘根错节、理都理不清的历史债务。
还有那一大批需要妥善安置的老工人，就足够把任何一个接盘侠拖垮、耗死。
他轻轻摇了摇头，对刘玉昆解释道，语气诚恳。
“刘伯伯，玉泉厂的情况，我多少也了解一点。”
“厂子太大，摊子太沉，我这点小本钱，在那儿不够看的。”
“而且国营厂转制，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了，不是我这种小年轻能玩得转的。”
“光是处理那些历史遗留问题，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还有工人安置，那更是个天大的麻烦。”
刘玉昆听完李阳这番条理清晰的分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脸上的表情也从刚才的激动，转为理解。
“嗯……你小子想得倒也周全。”
“国营厂那些烂摊子，确实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李阳心思一动，顺着他的话茬试探道：“刘伯伯，您路子广，人脉熟，您说……有没有可能，咱们只要玉泉厂那些新设备，至于厂子本身和那些人……咱们不要？”
刘玉昆闻言，顿时被逗笑了，指着李阳道：“你小子，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想得倒美！”
“这事儿，难！比登天还难！”
“市里头为啥要搞承包转制？还不是想救活厂子，最主要是稳住那帮工人，别让他们闹事！”
“你倒好，光想要肉，骨头连汤都不给喝一口，人你都不要了，市里图个啥？对他们来说有啥意义？”
李阳心里也清楚这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一个人都不要，只要设备，确实没戏。
他脑子飞快转动，立刻换了个思路。
“那……您看这样行不行？”
“人，我可以挑一部分，那些真正肯干活、能干活的技术骨干和年轻力壮的工人，咱们要！”
“设备，我按市里评估的价格买下来，绝不占国家便宜。”
“至于玉泉厂那块地，位置其实相当不错，市里完全可以收回去，卖给那些想搞房地产开发的，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这不就盘活了吗？”
刘玉昆眉头皱了起来，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你想得简单了。”
“债务怎么切割？那些退休老工人的待遇谁来负责？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市里的便宜，哪是那么好占的？要是真这么简单，那厂子早八百年就处理掉了，还能等到现在半死不活？”
李阳追问：“就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刘玉昆沉吟了片刻，端起那半瓶饮料又抿了一小口，似乎还在回味那独特的滋味。
“行吧，看在你这饮料确实有点意思的份上，我帮你去探探口风。”
“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儿难度极大，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我是市里的领导，你这方案，我肯定不会点头。”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李阳身上。
“当然了，凡事无绝对。要是你这个小厂子，真能凭着这饮料做出点名堂来，让市里头看到实实在在的希望和效益，那……说不定到时候还有得谈。”
李阳心中了然。
他想了想，又从箱子里拿出一瓶没开封的样品，塞到刘玉昆手里。
“刘伯伯，您刚才也亲自尝过了，觉得我这饮料……到底有没有搞头？”
刘玉昆接过饮料，这次没有立刻喝，而是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点搞头，而且不是一点点搞头。”
“不过啊，光有好东西还不行，这年头，好东西也得有好路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怎么样？有没有想法？我在供销社系统那边，多少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老关系。”
“要不……我帮你跑跑？”
李阳瞬间就明白了。
这所谓的“跑跑”，绝不是白跑的。
人情往来，利益交换，这是这个时代最现实的规则。
他需要仔细琢磨一下，这笔“投资”值不值得，以及该怎么“投资”。
“刘伯伯，这事儿……我得好好考虑一下。”李阳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首接拒绝。
刘玉昆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李阳的肩膀，眼神里透着一股“你懂的”意味。
“行！年轻人，是该好好考虑！机会难得啊！”
“你放心，跟我老刘打交道，你小子吃不了亏！”
“我老刘，是懂规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