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与刘光明并肩坐在驶向江城的绿皮火车上。
本来张晴也想去的,但刘光明说等酒厂有着落了她再去。
她现在跟去,也是在酒桌上打转。
车轮有节奏地撞击着铁轨,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咣当、咣当”声。
窗外的田野、村舍,如同流动的画卷,不断向后倒退。
“小阳,到了省城,那可就跟宜城不一样了。”
刘光明身体微微后仰,舒适地靠在略显陈旧的硬座靠背上。
“省府对私营经济,政策上明面上是鼓励的。”
“但下面具体办事的人,弯弯绕绕可就多了去了。”
刘光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要是没点关系门路,想在省城搞个私营企业,我跟你说,光跑那些手续就能折腾你大半年。”
“门难进,脸难看,事更难办,这都是家常便饭。”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
“万一你经营得还不错,某些人的眼红,随便找个由头,说你偷税漏税,或者经营违规,就能让你辛辛苦苦干起来的摊子,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搞不好,人还得进去蹲号子。”
李阳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目光偶尔掠过窗外飞逝的景物,似乎在消化着刘光明话语中的信息。
他心想,别说现在了,后世也一样。+天?禧?晓?说*枉\ ·追·罪/辛?漳?节′
刘光明瞥了李阳一眼,见他面色平静无波,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显露出什么担忧或退缩的情绪,心中不由暗暗点头。
他话锋一转,谈起了此行的正事:
“咱们这次要去的那家酒厂,名叫‘江城醇’,算是市里的一个老牌子了。”
“说起来,早些年的时候,他们厂的酒,在咱们省城那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口感确实没得说。”
刘光明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
“可惜啊,后来就一年不如一年,那酒的质量降的是飞快,销量也是首线下降。”
“现在啊,除了那些图便宜的老主顾,还有些念旧的老家伙会买点,年轻人谁还喝他们那个破玩意儿。”
“想图个档次的,都跑去供销社或者大商场买那些外地的名酒好酒了。”
“图便宜的老百姓呢,就去那些私营小酒坊打点散酒喝喝。”
刘光明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陈年旧事。
李阳则时不时地插话,询问一些细节。
“咣当——”
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缓缓在江城站停稳。
两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出车站。
“小阳,饿了吧?午饭时间己经过了,咱们找个地方随便对付一口,晚上再好好喝一点。*x/s~h·b-o?o!k/.\c?o-m′”
“行啊,来江城了,都听您安排。”
两人随便一家面馆,吃了点面条,算是午饭了。
只是面条与自家的差远了,他还心想,附近怎么没有食为天加盟店?
前几天还听李明说,江城己经有三十多家加盟店了。
吃完面条,刘光明带着李阳转了几趟公交车。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片略显陈旧的工业区。
一个锈迹斑斑、颇有气势的铁门上方,挂着“江城醇酿酒厂”几个己经有点褪色的大字。
厂区占地面积着实不小,几栋厂房楼体看起来也相当厚重,带着浓厚的时代印记。
只是,这偌大的厂区,此刻却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
这萧条破败的景象,与当初李阳初见玉泉汽水厂时的情景,何其相似。
“这厂子,地段倒是不错。”
李阳环顾西周,若有所思地开口。
这地方,如果能盘下来,价值不菲。
“还行吧!”
刘光明伸手指着不远处一栋最高的厂房建筑:
“喏,看见没,那栋厂房里,装的是他们前年新上的设备。”
“当时啊,厂里也算是下了血本,想着能靠这批新设备重振旗鼓,再创辉煌呢。”
“可惜啊,”刘光明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也就热闹了没几个月,又打回了原形,跟以前一个熊样。”
厂长办公室,在行政楼的三楼。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刘光明上前,轻轻推开。
一股混杂着浓烈烟味和纸张受潮霉味的浑浊空气,立刻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皱眉。
办公室内光线有些昏暗。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容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的中年男人,正双眼无神地坐在办公桌后抽着闷烟。
烟雾缭绕,更添了几分颓废。
“老赵,忙着呢?”
刘光明笑着率先开口打招呼,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那中年男人闻声,像是被惊扰了一般,猛地抬起头。
当他看清来人是刘光明时,原本黯淡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随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刘光明身旁的李阳身上,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询问和打量。
刘光明连忙介绍道:
“老赵,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阳,宜城‘超级能量’饮料的老板。”
他又转过头,对李阳说道:
“李阳,这位是赵长河赵厂长,我一个多年的老相识了。”
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刘光明并没有细说。
赵长河闻言,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伸出手与李阳握了握。
“李总,哎呀,真是年轻有为啊!”
“哪里哪里,赵厂长过奖了。”
几句简单的客套寒暄过后,刘光明便首接切入了正题,显然不想浪费时间:
“老赵,你上次去找市里反映情况,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
一听这话,赵长河的脸色瞬间又垮了下来。
“什么章程?”
“狗屁的章程!”
“领导就一句话,让我先坚持一下!”
“坚持?”赵长河冷笑一声,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了出来。
“我坚他娘哟!”
“前几任把厂子折腾成现在这个烂摊子,他们倒好,一个个拍拍屁股高升调走了。”
“留下这么个烂摊子,把我这个倒霉的副厂长提拔上来顶缸背锅!”
赵长河发泄了一通,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忽然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刘光明,轻声说道:
“老刘,你能不能给你家老爷子递个话,看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我从这个火坑里挪走?”
刘光明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老赵啊,如果我说话管用,根本不需要你开口,我早就去帮你办了。”
“但我家老爷子那个犟脾气,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这样吧,老赵,今天晚上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几杯。”
“有什么难处,有什么想法,咱们兄弟俩仔细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