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从那天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聊起过沃特太太家里的事情。
至于劳伦斯先生,由于沃特太太自顾不暇,没有功夫再向他强调我的富有,于是劳伦斯先生也没再来过了。
汤姆无疑是为我摆脱了一个麻烦,但说真的,这样好吗?
为了避免摩擦,我没有问他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之处。
“哦,真是糟糕。”
伊丽莎白说着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除了她弟弟寄来的信以外,还有一张传单。
“怎么了?”我头也没抬的问,将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页。
“我不能完全看懂,斯沃洛小姐,不过它好像是要把整个伦敦的灯全都关掉。”
伊丽莎白忧心忡忡的说,将手中的传单递给了我。
怎么可能?我接过传单,仔细的瞧了瞧,却发现伊丽莎白说的没错。
这是一张熄灯令,上面写着从8月11日开始,伦敦的路灯之类一切能发光的东西将在夜间全部暂停,所有居民也需要保持熄灯。
英国皇家空军将会驾驶着轰炸机在空中检查,如果有谁的家里透出灯光,就会面临高额的罚款。
“那车子该怎么办?”我匪夷所思的问道,“那些在夜间工作的人们又怎么办?”
“哦,这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了!”伊丽莎白大声抱怨,“要怎么在一片漆黑里做晚餐呢,他们真该派人来教教我!”
“…总之,去市场买一点儿深色的布料回来吧。·兰\兰~文^学* ¨已?发¢布_最.新?章/节?”我皱着眉,将传单放到桌上,“然后做点儿窗帘出来。”
伊丽莎白临走前还在夸赞着我的聪慧,我不觉得这有哪里值得夸奖了。
一首保持熄灯显然是不可能的,就像伊丽莎白自己说的那样,谁能在一片漆黑里做出晚餐?
想必迟早会有人想到,比起熄灯更重要的是不让屋里的光线透出去。
“你一首在担心这些?”
汤姆拿起桌上的传单,随意的扫了一眼。
“什么?”我不明白他指得是什么。
“战争。”他挑了一下眉,“不是吗?”
我有些惊讶他为什么能从一张传单里看出这个。
“别傻了,一张传单能看出什么?”
汤姆撇了下嘴,将传单扔到一边,“只是你脸上的悲天悯人恶心到我了。”
“……”我有点儿沉默。
这小子是不是该骂了?
我觉得该骂了。
“你——”
我准备好了战斗,却被汤姆半路拦截。
“我不明白。”他轻蔑的说,“你怎么还有怜悯别人的心情。”
“因为——”我叹了口气,“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人如果完全无法共情他人,那这个人的感情一定少得可怜,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不是什么坏处,可惜我正好是个感情充沛的人。
“哈。”他轻笑一声,又看起了他从学校带回来的书。
由于伊丽莎白在百货市场里花费了太长时间,今天的晚餐只好随便对付了一下。~|微$£?趣?>小{说=|,网?] u更2?新+[t最2§?全\?±
和我猜想的没错,己经有人意识到了遮光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到处都在抢购深色布料,用于做成窗帘。
伊丽莎白的战斗力还算不错,她抢回来的布料大概能做两个窗子的窗帘。
这当然远远不够,不过距离8月11日还有好几天,这几天里应该还能再买回来一些。
很快我们三人的房间里就都装上了丑了吧唧的深棕色窗帘,除此之外还有厨房和盥洗室。书房的窗帘则本就是黑丝绒的,不需要担心。
8月11日的晚上,路灯确实没有和往常一样亮起来。
如果不在乎或是不清楚熄灯令深层的原因——防止德国轰炸,或许挺让人新奇。
有好些人都走出家门看了看状况,能听见一些交谈声。
我和伊丽莎白也走出了家门,在前几分钟里,我们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通过触摸来感受对方。
“你在哪儿呢?”我喊道,“伊丽莎白,你在台阶下面吗?”
我伸出手在周围摸索,不小心打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我以为是伊丽莎白,便放心的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知道,哦,哎哟!”
伊丽莎白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就是倒地声。
“哦,我现在确实在台阶下面了,斯沃洛小姐!”
太好了,你是伊丽莎白,那我牵着的又是谁?
“汤姆?”我试探的问道,“是你吗?”
“显然这儿没有第西个人了。”他语气讥讽的回应了我。
“你不是在楼上吗,我又怎么知道是你?”我翻了个白眼,“也许是幽灵,或者奎因和苹果核。”
“我必须告诉你,幽灵是没有实体的,而且摸到他们你只会觉得摸到了冰。”
他懒洋洋的说,“至于奎因和苹果核——很遗憾,它们都没有手。”
我这时才意识到我还握着他的手。
松开?
开什么玩笑,我现在跟瞎子没什么两样,只要敢往前一步,或许就会和伊丽莎白一起倒下。
哦,说起伊丽莎白——
“斯沃洛小姐,您能看清路吗?能不能扶我一下,哦,该死,真想有把剪子!”
她还在台阶下呻吟,那一身长裙让她不太容易靠自己起身。
“你先别动了,伊丽莎白,等我一会儿。”我小幅度的用脚测量着台阶的宽度,一步步往下走去。
汤姆或许没意识到我并不打算松开他的手,被我的动作带的趔趄了一下,愣了两秒才跟上。
“救——”我的惊呼声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能说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没有轻易松开汤姆,否则我十有八九也会一起倒在台阶下了。
我不太清楚踩到的是什么,挺柔软的,也许是伊丽莎白的长裙?
呃——或许更可能是伊丽莎白的小腿,因为我好像听见了一声痛呼。
总之,感谢汤姆的用力一拽,让我免于被台阶双杀。
站稳后,我松开手,蹲下身扶起伊丽莎白。
“哦,感谢您,斯沃洛小姐——”她艰难的顺着我的力气爬了起来。
这时候我的眼睛终于能看见一点儿轮廓了,于是我带着伊丽莎白走上台阶,回到了屋里。
刚才我踩到的果然是她的小腿…她现在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的,希望别太严重。
在我们身后,汤姆替我们关上了门。
我点起桌上的煤油灯,在昏黄的火光里,替伊丽莎白取来了医药箱。
看见她裙摆上的灰脚印,我心虚的转起了眼珠子。
熄灯夜的第一晚就这么过去了,只是第一晚,我们就损失了一员大将——虽然这好像有一部分我的原因。
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度过。
那张传单只写了从今日开始这种生活,却完全没写什么时候恢复,往最坏的地方想,也许要等到一切都结束。
九月一日很快就到了,由于熄灯令的实行,给汤姆定做的衣服有好几套来不及完工,只好等做好了再让苹果核寄去。
“你能长的慢点儿吗?”
在九号站台,我比划着他和我的身高差距。
一个暑假过去,我发现他又蹿了几厘米,大概比我高了有一个手掌的宽度。
“好,我会试试的。”
他敷衍的回应我,然后向我道别,回到他更愿意去的世界了。
我很羡慕,因为我很确定那个世界有光。
回家时,我碰见了一个迷路的报童。平时这里因为人流量不算大,很少有报童,而我也没订购过报纸。
我请求我的出租车司机为这个男孩儿指了路,又花了2便士买了一份报纸,最后又支付了我的车费和给司机的小费。
三个人都得到了些东西,我握着手中的《每日先驱报》,快活的进了家门。
“整个伦敦城就像消失了一般。”我读道,“熄灯时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是这种战争指令,而是对战争去向的恐惧——我们之前从未想过需要在黑暗中斗争,而灯光可能正是我们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