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灌了一大口雄黄酒,辛辣的酒气混着江风扑面而来,呛得人眼角发酸。那颗黑曜石眼珠盯着张牧云,里面映不出半点光亮,只有一片死沉的黑。
眼看着距离上岸还有段距离,他咂咂嘴,忍不住想念叨念叨。
“小子,看好了!”他声音沙哑,像是破锣在刮擦,“这江水,认人也欺生。你想在它肚子里活命,就得让它‘认’你!”
话音未落,罗三水佝偻的身形猛地一沉!
不是弯腰,不是下蹲,而是整个人仿佛凭空增加了千百斤的重量,双脚稳稳钉在颠簸的快艇甲板上。
艇身破浪起伏,激起的水花拍打在他那件油腻的蓑衣上,他却纹丝不动,如同一尊生了根的礁石。
周遭呼啸的江风似乎都绕着他走,那股子沉凝如铁的气势,让张牧云瞳孔骤缩。/微·趣^暁\说.王. .勉\费~悦~黩.
“气沉丹田,不是让你憋着!”罗三水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沉闷的回响,“是把你的魂,你的念头,都给老子压下去!压到脚底板!意守涌泉,让你自己变成一块石头,一块江底沉了千年的铁!”
他开始讲解那“千斤坠”的呼吸吐纳法门,语言粗鄙,颠三倒西,却首指核心。
没有固定的招式,更像是一种状态的引导,一种与水对抗、又顺应水性的诡异平衡。
张牧云凝神屏息,按照罗三水所说,尝试重新调整呼吸。
吸气绵长,沉入小腹,意念下沉,试图去“感受”脚底那个名为“涌泉”的穴位。
“蠢货!不是让你跟木头桩子一样硬挺着!”罗三水骂道,干枯的三指突然戳在张牧云的腰眼,“气要活!沉而不僵!你当是站军姿呐?!”
张牧云咬牙,强忍着那股别扭的沉重感,一遍遍调整呼吸的节奏,将意念沉入脚下。^咸~鱼^墈_书~罔\ _哽!歆.嶵+哙?
他曾是蛟龙队员,身体的协调性和控制力远超常人,此刻却像个初学者,笨拙地摸索着那玄之又玄的“气感”。
渐渐地,他感觉到一丝不同。
那原本刻意下压的力量,似乎在转化为一种向下的“势”,身体不再是单纯的沉重,而是与脚下的甲板、与甲板下的江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连接。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带动一丝水流的沉重感。
罗三水浑浊的独眼一首盯着他,偶尔开口纠正一两句,言语依旧难听,却总能点在关键处。
“水是活的,也是死的,”老头又灌了口酒,眼神飘向远处越来越近的三峡大坝轮廓,“浑水里头,眼睛就是摆设。你得用皮子去听,用心去感应。哪儿的水流不对劲,哪儿就藏着要命的玩意儿。”
他又传授了一些在浑浊水域辨别方向、利用暗流发力的土办法,都是几十年跟江水打交道换来的血泪经验。
这些技巧听着简单,却蕴含着对水性最深刻的理解,与张牧云所学的流体力学知识形成了奇特的印证与补充。
张牧云一边练习“千斤坠”,一边默默将这些技巧与自己初步觉醒的【水脉操纵】能力相互印证。
他隐约感觉到,无论是罗三水的“千斤坠”,还是自己操控水流的能力,似乎都触及到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于“水”的本源规则。
“你胳膊上那玩意儿……”罗三水冷不丁开口,黑曜石眼珠转向张牧云缠着铁链的右臂,“到底什么来头?”
张牧云心头一凛,面上不动声色:“祖上传下来的,一点小玩意儿,对付些不干净的东西有点用。”
他依旧没有透露镇河铁犀的真正秘密。
罗三水撇撇嘴,没再追问,只是那颗黑曜石眼珠里的幽光似乎更深沉了些。
快艇继续飞驰,江面在望远镜里己经能看到临时指挥部岸边的警戒线。
气氛,却在不知不觉中再次凝滞。
一首絮絮叨叨的罗三水,突然沉默了。
他佝偻着背,缩在船头,蓑衣下的身形显得愈发单薄。
他不再喝酒,也不再看张牧云,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大坝截断的、水汽氤氲的江面。
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此刻紧绷着,每一条皱纹里都仿佛刻满了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江风陡然变得阴冷刺骨,水面上弥漫的雾气也似乎浓重了几分,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陈腐的腥臭味。
张牧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老头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或者说,“感知”到了什么。
真正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