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惨白的灯光下,周书恒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手臂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意识有些模糊。
他强撑着,在听到门外父母到来的动静时,心中便是一沉。他不怕给母亲解释,只怕父亲会因此对自己失望。自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父亲对自己的印象有了改观,现在还不是让他失望的时候,他还太弱小,还需要父亲的扶持和庇护。
果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周明远和妻子林菀慧疾步走了进来。
林菀慧一眼看到儿子惨白的脸色、裹着厚厚绷带的手臂,以及那刺目的点滴瓶,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扑到床边,声音哽咽:“书恒!我的儿子!你这是怎么了?疼不疼啊?怎么伤成这样……”她颤抖着手想去触碰又不敢,心痛得无以复加。
周明远则站在床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像妻子那样扑过去,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儿子。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听到了护士转述儿子那句“别怪她”。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心头。
“怎么伤的?”周明远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风雨前的闷雷,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唐蜜?”
周书恒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父亲那压抑着雷霆之怒的脸,心知瞒不过,也不想瞒。他虚弱地开口:“爸……妈……不关她的事,是她父亲……”
“她父亲?!”周明远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她父亲为什么发疯?为什么偏偏要捅你?!还不是因为你又凑到了那个女人身边!周书恒!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看守所的教训还不够?!非要把自己这条命也搭进去才甘心?!”
他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周书恒的手臂,手指都在颤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个有夫之妇,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你还有没有一点骨气?!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只是想弥补她,没有别的心思。”周书恒急急给父亲解释着,生怕父亲误会,“之前是我对不起她,这次我救了她就算是扯平了。我,我不想背良心债。爸,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见儿子着急解释,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林菀慧哭着拉住丈夫的胳膊,“明远!你就少说两句吧!书恒还伤着呢!”
“伤着?我看他是活该!”周明远甩开妻子的手,痛心疾首地瞪着周书恒,“我以为你从里面出来,是真的想通了,改过了!这段时间你表现得不错,安分守己,知道上进了!我还想着,父子一场,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的路还长!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这份期待的?!转眼又为了那个女人,把自己送进了医院!还差点废了一条胳膊!”
周书恒脸色更加苍白,嘴唇翕动着想辩解:“爸……我……”
“别叫我爸!”周明远厉声喝道,眼中是浓重的失望和彻底的寒心,“我没有你这样为了个女人三番五次把自己弄进泥潭,不知悔改的儿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巨大的失望和愤怒让周明远几乎喘不过气。他刚刚燃起的一点对儿子改过自新的希望,又再一次被眼前这血淋淋的现实彻底击碎。他不想再看儿子那张写满执迷不悟的脸,更不想听任何关于那个叫唐蜜的女人的辩解。
“你好自为之吧!”周明远撂下最后一句冰冷刺骨的话,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病房,沉重的关门声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明远!明远!”林菀慧追了两步,但丈夫决绝的背影让她停住了脚步。
她抹着泪,回到儿子床边,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痛苦交织的模样,心疼又无奈。
“书恒……书恒啊……”林菀慧握住儿子没受伤的右手,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疲惫,“你听到了吗?你爸他……他这次是真的伤透心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关系才缓和一点,你也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你怎么就……怎么就还是放不下那个唐蜜呢?她已经结婚了,一个有夫之妇,到底有什么让你放不下的?”
周书恒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掩盖住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挣扎。
林菀慧苦口婆心地劝道:“儿子,听妈一句劝,放手吧!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唐蜜她有自己的丈夫,有自己的生活!她对你没有半分情意!你为她做得再多,挡刀挡枪,在她眼里,或许……或许只是负担和困扰!”
她看着儿子紧闭的眼皮下微微颤动的眼球,知道他在听,更用力地握紧他的手:“书恒,你看看你自己!为了这份放不下的执念,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前途、名声、健康,还有你爸的心……你都快赔光了!值得吗?那个女人,她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吗?她心里根本没有你啊!”
“妈……”周书恒终于睁开眼,眼底一片赤红,声音嘶哑得厉害,“我知道……我知道她不想要……我知道她恨我过去做的那些混账事……” 他想起唐蜜在病房里那斩钉截铁的“两清”,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过。
“那你还执着什么?!”林菀慧几乎是哀求,“她亲口说了到此为止!她只会负责医药费,别的什么都不想有!儿子,算妈求你了,别再去找她了!别再掺和她的事了!就当是为了你爸,为了我们这个家,也为了你自己好不容易才看到点起色的前途!把这一页翻过去,行不行?”
林菀慧的话,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周书恒心上。理智告诉他,母亲说得对。放手,对所有人都好。可是……
他缓缓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抚上左臂那厚厚的、隐隐作痛的纱布。那里,是替她挡下的致命一击留下的印记。那一刻,看到她惊恐回头、脸色煞白的瞬间,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有事。
那种不顾一切、甚至愿意以身相替的冲动,早已超越了理智的范畴,甚至超越了他自己理解的“占有欲”或“弥补”。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烙印在骨血里。
“妈……”周书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却又透着一种让人心惊的执拗,“翻不过去了……”
他看着母亲瞬间惨白的脸,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眼神却异常幽深:“从我替她挡下这一下的那一刻起……我和她……就再也翻不过去了。这条胳膊,这道疤……会一直提醒我……也提醒她……”
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她不想要……也得要……她躲不开的……”
林菀慧看着儿子那副油盐不进、执迷不悟的样子,听着他那句带着病态占有欲的“躲不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剩下满心的绝望和冰凉。儿子,是真的魔怔了。
病房里只剩下冰冷仪器的滴答声,以及林菀慧压抑的啜泣。
周书恒躺在病床上,手臂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心底那个名为“唐蜜”的深渊却在无声地扩大、吞噬。
父亲的失望离去,母亲的泣血规劝,都无法撼动那用鲜血浇筑而成的执念分毫。他知道前路艰难,荆棘遍布,但他似乎已经做好了被刺得遍体鳞伤也要走下去的准备。因为放手,比剜心剔骨更痛。
“妈,这些话我只跟你说,你不会跟我爸说的,对不对?”周书恒苍白着脸看着母亲,嘴角挂着温和的笑,仿佛那些执拗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林菀慧惊恐的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心底升起一丝恐惧。有一瞬间,她同情那个叫唐蜜的女孩儿,或许真的不是她的错。从自己第一次见她,她就明确表示对儿子没有半分情义,一切都是儿子单方面的纠缠。
这些天她没有提及唐蜜,以为他慢慢的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他又用自己的血,自己的肉,再次把两人绑到一起,纠缠到一起,至死方休。
“书恒,唐蜜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别这样,你真的爱她的话,就应该给她自由,你这样不是爱。儿子,这不是爱。”林菀慧无力的解释着。
周书恒轻柔的抚摸着受伤的手臂,眼神温柔,“这是她独属于我一个人的烙印。我知道她不爱我,没关系,只要我爱她就够了。我喜欢她,爱她,跟她爱不爱我无关,单方面的爱怎么能不算是爱呢。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可甜不甜也得要一口才知道,就算是不甜,也能解渴,同样也是不错的。我乐在其中,你说是不是呢,妈妈?”
林菀慧一脸心痛的看着儿子,她是真没有办法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让儿子变得如此执拗,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是无声的哭泣。